晨曦中,隐约的可以看到人们在官道上扫土的繁忙身影。旧扫帚头在地上拉出的刷刷声,伴着此起彼伏的犬吠,打破了晨曦里的宁静。

    好奇的打量着这于晨曦里扫地的百姓,崔慕华的脸上全是不解,如果不是因为京师等城中尽是恶臭薰天,或许他会把这一幕归于”上国气象”,会归于”中华之人好洁”,但满清窃居中国之后,这中华早就不复昨日的”天朝气象”,况且这只是寻常的官道土路,这些百姓为何会星夜扫路?

    “他们是在扫硝!”

    手拄着一棍拐杖助力,今种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黄河故道一带,每到冬春,白茫茫犹如雪原。那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盐碱,让这风吹上一夜之后,这田间的小路上,土屋的墙根处以及行人稀少的地面浮起了一层松软的碱土。这时百姓们就会在这里扫硝。”

    发觉崔必东脸上的好奇,今种便主动的解释道。

    “所以到了冬闲的时候,他们用扁担挑着两个大箩筐,用扫帚扫浮在那层灰白色尘土。现在正是扫硝的好时辰。”

    “哦,今种师兄,他们为何扫硝?”

    崔慕华的语气中带着不解,尽管知道这硝土的用途,但却不曾想,在中华居然是这样扫硝,在朝鲜扫硝不过只是老土墙根上的一层泛白的老陈土,扫老城墙砖缝中的粉尘,扫拐角处人畜便溺所浸泡过的地皮土等。那里像这里这般,千家万户户户如此。

    “这黄河故地两岸尽是盐碱地,土地贫瘠,不过百姓却于这不长一物的盐碱地里发现了能够换取粮食养家糊口的东西——硝和盐。

    百姓们扫了硝土,就会回家熬硝,他们先在院子里架上一口陶瓮,在偏底部钻一个筷子粗的小孔,然后将硝土倒在里面摁结实,名曰:摁瓮子。瓮的上半部分倒上清水,当小孔中渗出黄褐色的水时,便是含硝的”卤水”了。待到滤出的水无色了,就将卤水倒在大锅里,名曰”熬水”。最后,熬出的水倒在盆里,冷却后便会结成硝,名曰”盆硝”,熬出的盐倒在布兜里用沙土埋好,叫做”栖盐”。不过这些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要费时好几日。这”摁瓮子”至少要半天功夫,至于滤水少则三天,多则四五天,至于”熬水”,也需两三个时辰,而最终所得也不过是只是五六斤硝、七八斤盐。滤水时又怕陶瓮溢满,所以便是是夜里也要不断换盆……”

    因为曾于此游历过,今种自然知道这熬硝的过程,知道这黄河故道两岸,熬硝制盐更是寻常活计。

    “天还黑蒙蒙的,扫硝人便挑着担子走出家门来干活了。先把箩筐停放在小路的前方尽头,再回转身来,用条帚轻轻地压着地皮,像梳理头发似的清扫着路面上的硝土,扫成堆,用铣铲到筐里。筐满了,天也大亮了,正好收工回家,不耽误干别的活计。于百姓来说,这扫土可得盐硝,这于地里扫出的盐,虽有些苦,可于贫苦人家来说,却也省得买盐的银子。”

    今种的解释,只让崔慕华眼巴巴的瞧着那些扫地面上的百姓,心底暗自寻思着,到底是天朝上国,便是寻常百姓,也能从这地里得到盐硝。

    就这样,一僧一道,两个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路南下,这一路上崔慕华倒是见识了太多的上国气象,尽管这清虏入寇使得尚途早不见故国的繁华,可所闻所见,依然让他为之惊叹不已,若不是因为今种在身边,恐怕他在很多时候都会惊叫出声,可即便是如此,他那副惊讶模样,落在今种眼中,今种只是笑而不语的看着。

    相比于贫僧,化名崔必东的崔慕华反倒像是个阔家少家,毕竟在受命离开京师的时候,他可是带着百余两银子,也正因如此,有时候,他们两人于路边的饭馆里里改善一下伙食,顺道休息一下。

    每到吃饭的时候,崔必东都不忘打听一下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这一路上越是往南,他发现这百姓对皇上”御驾亲征”的事儿看法就越是不同。

    “亲征?狗屁!”

    崔必东不过只是一问,那平素全凭一张嘴的店小二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什么亲征,就他么一蛮夷鞑子,也有脸称什么皇,什么玩意?便是他亲自去又怎么了,有朱大帅在,还能怕他不成?朱大帅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又怎么可能怕得了那小儿……”

    “你这碎嘴的东西,嘴啐个什么。还不赶紧给客人倒茶去!”

    那掌柜的见多识广,被店小二的话给吓了一跳,那里还容他继续说下去,立即出言大声喝斥着。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