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令从轿子里走出来,背着手立在轿杆里:“别你呀我的了,你娘估摸着你明后日才能到,赶不及去观音庙祭祖上香,和如意已经先行出发了,你且跟着我一起走吧。”

    王崇杰忙点头称是,王县令虽是气闷,却不好在外当众发作,只得冷着脸坐回轿子里,一行人往城门的方向行去。

    他们的身影将然转过街口,众人重又聚拢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雷一鸣万分懊悔的蹲在路边,大有捶胸顿足的架势:“我竟然对大老爷家的大公子大不敬,万一大公子在大老爷面前告我一状,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脑中千转百回后,蓦地站起身:“其实这只是个误会,以往只听过大老爷有个公子,这位公子却从没露脸过,谁会认识他啊,我把他当作游荡流民也是人之常情啊。”

    无意识的敲了几下脑袋,双手伸进头发里,无意识的使劲揉着,恨不得把头发都薅下来,“不行不行,就算是误会,我也得当面解释清楚!不知道这位大公子喜欢什么啊,上门道歉总得备点薄礼吧,该用什么借口去拜访呢。”

    旁侧立着的叶风再难忍受,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从大公子手里抢的东西呢,走走走,拿给谭木匠看看。”

    雷一鸣脑中灵光一闪,忙不迭的立起身来,从怀了掏出皱巴巴的图样:“说不定做出来大公子想要的东西,他一高兴,就不跟我计较了呢,快走快走!”

    谭记木匠铺在西市最尽头,与赵记铁匠铺相对,叶风远远看到一群人对着天指手画脚,木匠铺的黑色筒瓦屋脊上站着一个人,待走近了,才看清是谭木匠的婆娘刘氏。

    刘氏正鼻涕眼泪一大把,哭得抽抽嗒嗒,却丝毫不影响嘴里的控诉:“这一年来,哪是人过的日子,整天不是摔摔打打,就是指桑骂槐!”

    谭木匠梗着脖子,被抱着小毛的谭小妹推搡着:“哥,你说句话啊,嫂子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说句话!”

    谭木匠的脸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暴露,一把甩开张小妹的手,指着刘氏喝道:“你做的好事,自己不知道吗,还要我说,你不嫌丢人,我还怕没脸!”

    刘氏愈发激动,骑在屋脊上险些跳将起来:“你们都看看,他说的什么话!这一年来,我受了多少这种夹枪带棒的气!”

    赵铁匠站在人群里,心觉两家是对门,自是比旁人亲厚些,忙出来劝和:“谭大哥,谭大嫂,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听我一句劝,且别吵了吧。”

    谁知道,谭木匠立时双目圆瞪,眼球上的血丝要爆裂开来:“你是什么东西,哪轮得到你说话!都这时候了,你还敢猫哭耗子假慈悲,假充什么好人!”

    大庭广众之下挨了兜头痛骂,赵铁匠怎能不心头火起,嗓门也大了起来:“你怎么说话呢,谭大嫂说的没错,真是阴阳怪气!”

    积攒已久的许多委屈涌上心头,便如竹筒倒豆子,索性一口气说个痛快,“平日里就往我家铺子门前泼水,拉个家常还带针带刺,我也奇怪了,到底哪里惹到你这尊菩萨。”

    谭木匠上前几步,前胸撞在赵铁匠身上,赵铁匠不甘示弱的回顶住,叶风忙跳在二人中间,压住剑拔弩张的势头。

    雷一鸣拉住隔空挥舞的斗大拳头:“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拉了不想干的人搅和进来。”

    这个当口上,谭小毛哇的一声哭起来,谭小妹千哄万哄仍是无济于事,谭小毛朝屋脊上的刘氏伸手,口齿不清的叫道:“娘,我要娘。”刘氏见状,心中酸楚,一屁股坐在屋脊上大哭起来。

    瞧着这副情景,谭木匠再难忍耐,怒吼道:“不相干?!你们可知道,都是因为这个姓赵的,我的家才要散了!”又指着谭小毛喊道:“这不是我儿子!”

    在场众人皆是惊呼,一片倒抽气的声音,谭小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哥,你疯了吗!瞎说什么呢!”

    谭木匠已经全然忽视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只管朝此时已呆若木鸡的刘氏喊叫:“去年三月初五,我去下集镇老王头家做木活,跟你说当晚回不来,你还记得吗?!”

    刘氏不明所以,只怔怔回道:“我记得那晚,你说尽量赶在第二天中午回来,让我在家烙好饼,做好你爱吃的羊肉汤。结果你第二天上午就回来了,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莫名其妙的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就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