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抖成筛糠一般的大档头,厂公微微叹了口气,说:“心慈手软可不是什么错,神仙说过,那个潘家,就算你不动他,他早晚也是一个灭门,现在动手,倒显得我们东厂没什么道义,至于无生老母佛像之类,都不是什么重点,那帮东林党徒,若是真想辩驳,总能找出无数的由头,且由他们,且由他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尔。”

    顿了顿,厂公又说:“说你错了,本不是这桩事情,说的却是,你要请神仙来东厂倒也罢了,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来请,这种事情,岂是东厂可以独自扛起?要么暗地请神仙来面议,要么直接请神仙去午门,自有禁军接着,圣上昨晚一直未睡,就算破坏些规矩,今晨直接接了几位神仙当面商议,连着那些大学士,首辅的面,看看这些秽物究竟是什么样子,不是甚好?”

    看着大档头抬起头来,厂公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将神仙光明正大的接入东厂,虽然圣上嘴里不说,心中便不会想么?为什么神仙不先请给圣上,先要来这东厂?就算是说与那些东林党人,都说是东厂传出来的消息,哪怕真有其事,也只会被他们肆意诋毁,到那时候,若干事情,想做也要备受掣肘,却是把一件好事生生办成了坏事。”

    大档头再次汗如浆出,哆嗦个身体,跪在那里不敢说话。

    厂公看到这里,又叹气说:“罢了,罢了。天数如此。须怪你们不得。若你们真有这些奸狡心性,我也不能容你,你只去罢,下次做事,须多思多想,慎言慎行,莫要贪功激进,那就是了。也不知这些话语,你们又能记住几分,将来又能有谁在听闻。”

    大档头看着厂公在那里自吁自叹,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说:“爷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若是有那一天。我便随着爷爷去了,那又怎的?”

    说完这句话。大档头擦了擦脸上泪水,扭头离开小屋。

    厂公看着大档头的背影,努力一笑,说:“这倒是个有情义的,只可惜,这个时候,有情义也没用,有些事情,情义再重也解决不了。”

    说完话,厂公扭头看着另外一边,小屋的角落中,凌晨一起在那个屋子里判断局势的道人双目垂着,似乎对眼前事情全然不知,平心静气,让人几乎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看着这个道人,厂公低声问:“道长,你却有甚么说法?”

    道人安静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平平静静的说:“要杀人。”

    厂公倒不觉得这几个字有什么问题,只是问:“要杀什么人?”

    “钦天监里,很有人和东林党人勾缠不清,你若说东,他便说西,偏偏东林党人最能夹缠,一来二去,甚么事情都不得做,连这等大事,都要被他们弄得局面糜烂。”

    厂公安静了一会儿,说:“这种事情,原本不需东厂出面,有些人,杀不胜杀,实在不知道这些东林党人,脑子中都是些什么?这等大事重要,还是争权夺利重要?若是权利这般重要,圣上又怎么会让他们掌权?这等脑子,都喂狗去了么?”

    道人微微摇头,说:“无他,利令智昏而已。”

    厂公又问:“除了清洗钦天监,还有别的法子么?”

    道人又摇头说:“无,这些事情错综复杂,就如那两个人所说,都是十年旧案,这十年来又有多少反复,就算我们想要处置,也无从下手,到白白便宜了那个东西。”

    厂公轻轻敲打桌面,随手在纸上胡乱书写,过了一会儿,又问:“只凭着那两人,能有多少转机?”

    道人再摇头说:“无甚转机,就算那两人启了所有塞子,也只是少死多生的局面,那个东西布置了这么多年,现在正是发起的时候,大局无法改变,什么都是晚的。”

    厂公把笔一丢,叹气说:“却是晚了,却是晚了,若是早上三年,也不至于现在如此。”

    道人嘴角似乎露出一丝苦笑,忽然问:“你那生祠,可盖得周全?”

    厂公又摇头,说:“不得周全,那些东林党人总是背后作祟,辽东那边,只有一个,镇压不住局面,还是刚才所言,早上三年,就不是现在这个处境。”

    道人到此时,脸上才浮现出一些表情,看上去有些黯然悲伤神色,低声说:“不管怎的,时间都不能早,在这里空自蹉叹,还是多做些准备,到时候尽人事听天命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