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深,有些可怖的万籁俱寂。容与像被排山倒海的寂寞击中,忽然急切地涌起倾诉的欲望。

    “下个月会结婚,”容与说,声音微微颤抖,“两家都愿意,除了我。”

    藤彦静静地听着,窒息感涌上来。

    “原来,人到了我这样的一步,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半个月后我就走了。”容与的声音很平静,又像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只有半个月?”

    “嗯。”容与忽然笑了,“露水情人。”

    藤彦一直从背后拥着他,醒来时,只有一间寂寞的空屋,天光大亮。女佣说,容先生走了。

    第二次约在容与的公寓。他们喝了酒,“他们”订了结婚的衣服。藤彦什么也没说,无比认真地解他的扣子,捉住他的下巴吻他。两人滚在容与的床上,容与倒在他的丝绸床单间,床单上的阿拉伯藤蔓像把他的白身体缠住,充满了情色的意味。藤彦温柔地闯进他的身体,律动的时候,容与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脸上红雾大起,眼睛里飞沙走石,羞辱的痛感让他流下了一滴难平沧海的眼泪。容与搂住藤彦的脖颈,凑在他耳边喃喃道,占有我,用卑劣的方式。

    藤彦如愿射在了他的身体里。

    结束后容与点了一根烟,橘红的小火苗在浓蓝的夜色里亮起,嘶嘶地悬在距嘴唇几厘米的位置。

    “我不喜欢纽约,”他说,“那是一个繁华但空凉的地方。

    “纽约的酒吧里有很多同路人,凌晨的街道上更多。梦魇一样在城市里徘徊,一到白天销声匿迹。

    “一次我碰到了一个男孩子,十五岁左右,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在寒夜扯住我的裤脚乞讨。我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但莫名被打动了。我把他带回家,给他洗澡,穿干净的衣裳,教他拿筷子。我看他嶙峋的瘦骨,一根根箍在皮肉上,会涌起强烈的、压抑的渴望。

    “那想法太罪恶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到一周,孩子逃走了,撬开了我的抽屉,美钞洗劫一空——为此,我的父亲大发雷霆。”

    容与没再说话,寂寞里,橘红火苗越烧越短,贴近他的嘴唇,像要给他一个火焰之吻。

    第三次在偏僻的小旅店里。藤彦很惊异,他会找这样的地方。窗口就能看见花花绿绿的巨大灯牌,窗外的烟火气蒸腾上来。屋里有些闷热,电风扇嗡嗡地转。

    他们做了整夜的爱,不同的姿势,直到小旅馆的床单被体液打湿,两具流干了精液的身体并排躺在一起。

    “我和秀兰经父亲的介绍认识,她知道我不爱她,但她不在乎。”容与说,声音还有射精后的疲惫。“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一个聪明人。”

    “藤彦,我的骨子里流着肮脏的欲望,如果不是我的家世,我大概会在街上游荡,像那些夜里的蝙蝠。我没有办法,我被困住了。”

    藤彦攥住他的手,顺势搂住他。

    “救救我。”容与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蜷缩在他的胸口,“救救我。”

    藤彦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呜呜地抽噎。有种无以言说的悲凉,他知道他们都无法逃脱。窗外的灯火熄了,天空是阴沉沉的恐怖故事,潮湿的四壁不断逼近,把他们围困、压灭。他们的四肢交融在一起,却诉说着无可避免的别离。

    天明了,没有了意思。他们沉默着穿上衣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