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覆盖下的闻人弈的脸,略有些烫,他浅淡一笑,笑意几不可见:“前尘后事,如何想清楚的,朕倒想听听。朕让霁月阁去送死,让付之涯不能与你相认,隐瞒利用唐雨旸的事实……你想得通?”

    燕妫不避不躲地望着他,她的眼睛里的东西是真实而热烈的:“臣妾指挥大军,明知敢死先锋出去了便有九成人无法回来,臣妾却必须向他们下令旗。明知百人之堡千人难攻,却还要强攻,命令首登重赏,设立督战兵,胆敢退却者便以长矛刺杀。于陛下而言,霁月阁就是这样的敢死先锋,不是霁月阁也会是其他人……自从亲手送过别人去死,臣妾更能感同身受,其实,呵……活下来的人未必比死了的好过。”

    她眼里多了星星点点的水光,“如果有一日,陛下需要臣妾的命换天下安定,臣妾甘愿赴死。”

    这是站在掌权者的位置,才能领悟出的道理。当肩负千钧重任,个人的生死往往便被置之度外,有时候小恶的背后乃是大爱。

    闻人弈听得这番话,眉心逐渐舒展:“那朕多番向你隐瞒事实呢?”

    “那是为了臣妾好,臣妾的头风总是碍事,不是么。”

    他干笑着:“你那头风,原是因霁月阁而留下的旧疾,朕自然要顾着。为你好是不假,可惜让你抱憾终身,这你也能原谅不成?”

    燕妫摇头,心底的想法半点也不加修饰:“不能。有些事是不能原谅的,也终究分不出个对错,但,我还可以选择放下。臣妾就当陛下所做的这一切,源于大爱,岂可用小情小爱的条条框框去评判。从今往后,以前的所有不愉快臣妾都将之封存,您和我谁也不要再提。”

    他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双眼,这水雾萦绕,朦朦胧胧似一场美梦:“你说这些,当真的?”

    她的手从闻人弈的脸上滑下,覆在他的肩头,稍一借力让自己往他跟前再近几分。她当然是当真的:“那不然呢。我们要这么互相折磨一辈子么,人只有短短一生,何苦作践。你我以前过得苦,现在天下太平可享清福却硬要蹉跎岁月,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为此舍下性命的他们。”

    他终于笑得不再那么含蓄:“现在道理倒是讲得出一堆来,从前怎没这般通透。”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是难有的温柔小意,“反正……陛下这次生病,臣妾倒是想明白了。”

    “皇后次次这样,就不能说得直白一点?”他轻挑眉头,等着她重新再说一次,老老实实说,害怕他不在了,她一个人承受不起。

    燕妫眼中含笑,偏不。

    “臣妾觉得……庆文是个好孩子。”

    “嗯?”

    “我们生个女儿,早早定下这女婿如何?”

    “……”

    “陛下,我们生个女儿好不好?”

    他要她直白一点,每一次都被她绕弯子,这一次也不例外。生个女儿?闻人弈叹息着摇头:“庆文已经快五岁。”

    “?”

    “皇后现在才与朕提……”那叹息余音尚在,他便弯起眼笑,“那得抓紧才行。”

    温泉池里浮起一件单衣,随着水的荡漾渐渐飘荡远去……温泉水暖,这夜汤池的灯氤氲着水汽,朦朦胧胧亮了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