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伤了。”

    仇方堂努力遏制住心头涌上来的慌乱,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神,进而装出一副警惕的样子向反方向退了一步问道“你是谁?我刚才在净慈寺里见过你。”

    “曹坤鹏叫我来找你们。”桑吉次仁笨拙地掏出一台ccd,极不熟练地打开照片库,找到仇方堂和陆野的照片。

    “他想知道你们的情况,让我把你们带回去找他。”在桑吉努力地输出他蹩脚的汉话时,仇方堂精神紧绷地快速思考着怎样摆脱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怪人。

    不能跟他走。决不能。李炳的尸体在夜色下漆黑的小巷里看不清,这个借口只能暂时骗过他,随时有可能露馅。要是真去找了曹坤鹏把事情和盘托出,他和陆野就算不死也得喝一壶。仇方堂想起刚刚让陆野藏在樟苑巷古树上的李炳的枪,太阳穴上的青筋就突突地跳。

    果然还是太冒险了。仇方堂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地跟面前这个陌生面孔的大个子对视着。一筹莫展的时刻,身边的陆野突然拉着他冲出了小巷往废墟里跑。

    “席永强掉下来了!!!”陆野拉着他冲向废墟,狂奔着大喊“跟上!!!”

    仇方堂被迫跟着他的节奏跑过去,在听到他的喊声后瞬间明白了过来,马上扭过头去对身后那人喊“愣着干什么?!席哥要是出事儿你也跑不了!快过来帮忙!”

    桑吉次仁被他们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摸不着头脑,但他俩过于坚定急切的语气驱使着他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过去“为什么啊?席…他是谁?”

    仇方堂一听他这懵懂的语气底气更足了,轻车熟路地大声忽悠道“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啊?不懂跟上,别废话!”

    桑吉那边的声音逐渐变小,仇方堂被陆野拉着跑进了二层四合院废墟的门内。陆野贴着内墙把仇方堂捎进来,躲在暗处小声道“暗的地…地方……去!我…我帮忙。”

    他的语法稀碎,但仇方堂马上反应了过来“我带他躲好,你自己小心。装装样子就行,别太拼命!”

    陆野点点头,转身单手挂上白墙的墙沿,腰胯灵活地一扭把身体荡起来往旁边二楼的阳台一跳,脚上一蹬,借着废墟里乱砖堆的力凌空一抓就够住了建筑边角称重的柱子,脚踩着下面的墙壁,三下五除二地爬上柱子,很快就灵活地翻上了楼。

    楼下的仇方堂背着尸体,穿过西厢房的废墟就躲进了西跨院。

    激烈的打斗声在仇方堂进入西跨院之后明显远去,但还是能听到隔壁的激烈的肢体碰撞和时不时传来的不堪入耳的脏话。西跨院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的躺着几具死相惨重的尸体。

    仇方堂屏住气息,忍住从胃里翻上来的吐意,找了个三四人的残肢堆把李炳的尸体卸了下来,一转眼看见脚边有散落的匕首,犹豫了一下,拿起来在李炳颈部骨折的伤口上插了下去。

    仇方堂一开始没敢看,转过头去慢慢割下皮肉的时候,视线又对上了另一具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他感到慌张,没来由的想扭头不看,却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以后都将是自己生活中的常态。

    他们会出现在将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作为不可忽视的一部分,长期占据着他无法屏蔽视野中的一部分。

    要习惯它。仇方堂很快调整过来,把视线转回李炳颈部的创口。

    尖锐的刀锋划开皮肉,已经失活的血液缓慢地流出来,黏糊糊的,像一条条黑色的小蛇从血管里钻出来,带着不知道哪里粘上的脏兮兮的粘液,麻木而机械地沿着断口一路向下……最后融进柔软的布料里,糊作一片深红色的结块……

    处理好李炳的头,仇方堂拿着手上那把被血液染色的匕首又在他的身上划了好几道。

    刀伤和擦伤要明显且密布,撞击和骨折要掩饰得像磕碰后的意外……匕首划破李炳尸体皮肤的时候,仇方堂的脑子里的恐惧和不适逐渐被需要掩饰的细节和脑内精密运行的处理思路减退了一大半。他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不复往日跳动的情绪,仿佛一潭死水,从来没有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