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历练,还得在名利场滚上一滚,头脑简单不懂虚实的人早被拖出午门斩首再投胎了。冯相虽有着假文人的通病,但胜在他生性怯懦,偏又喜欢猜疑琢磨,所有的事都要反复咀嚼,绝不轻易表态,是以打太极这一手练得炉火纯青。

    面对右相夫人的逼问,他当即反应过来,自己不仅失态还失言了。几乎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反问道:“是啊,岁寒为何一定要娶那王姬呢?”

    相府夫人却不吃这一套,不耐烦道:“老爷,你我二人终究夫妻一场,当年你的荒唐事我也未深究,你这些年都不曾给我一个说法。我只当你酒后无心之过,你不提将那贱婢迎回府中,我便可以假装没这回事,继续过日子维持这相府的安宁和气。但是!”

    右相夫人猛地抬高音量,疾言厉色,咄咄逼人道:“你究竟背着我还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她紧紧盯着冯相的双眼,眉头紧蹙,绷紧了下颚线条,有一种蓄势待发,鱼死网破的凌厉之感!

    两人对峙的时间很短,须臾,相府夫人又长跌坐回去,长长叹了口气,再开口,语调已转为哀恸,“都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事已至此我并不追究,老爷,你我都这个年纪了,害还怕我有什么旁的心思吗?你都说了吧。”

    “哎呀我的夫人呐,老夫这一生,几时欺瞒过你什么?”右相见她收了气势,自己一拍大腿,已有沟壑的脸上显露出深刻的无奈与踌躇。

    他长吁短叹,情真意切道:“老夫这许多年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哪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你呢。只是那冯真,他娶不得王姬,他无心仕途,这驸马是个官位,必要回京都居住,西川已被他打理地井井有条,日进斗金,老夫为官清廉,没攒下什么身家,待日后回乡养老,你我二人可不得指着真儿吗?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王姬过得不舒心回宫中告状,届时咱们连个公婆的威风都拿不出来事小,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又该如何是好。家中养个祖宗可不是小事啊,日日谨慎行事,哪里舒坦?”

    他重重叹口气不住摇头,语重心长道:“夫人你想想,春生必定要嫁给太子的,有此靠山足够了。再者,杜大人恰有一女也想许给冯真,你叫老夫如何是好?”

    相府夫人对朝中之事并不太了解,但近来杜若然风头太盛,连她都有所耳闻,“杜大人可是怡妃娘娘的表哥?”

    “正是。”

    “这是好事啊。”

    右相疑惑:“好从何来?”

    相府夫人正愁怎样推拒掉宁月王姬与冯岁寒的婚事,现下来了如此好的机会,怎能不借题发挥?

    “老爷,这么多年你都避讳着不敢与太子走得亲近,生怕被划入了太子的党羽之中受到陛下猜忌。眼瞧着春生的婚事将近,避无可避,可若真儿娶了怡妃娘家的侄女,与怡妃娘娘成了亲戚,岂不正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怡妃娘娘风头正劲,有她在陛下耳旁吹着枕边风,老爷做起事来,更加从容了。且不论日后太子爷得势还是怡妃娘娘得势,咱们都不至于失了靠山!”

    右相最怕的就是站错队,失了恩宠,家道中落。他从一介布衣发家,自尝到了权利带来的滋味后,再不可能回到最初做个山野村夫了。夫人的话可谓正中他的下怀,太子这许多年没有崭露头角,看着颇有些平庸,若非皇帝借鉴了当年无太子才引发帝位之争的血淋淋的教训,就凭他母妃家犯了那样的大案,赵晋修能不能做太子都是个未知数。

    现在皇帝态度颇为暧昧,虽有太子,却迟迟没有拟订遗诏,在内有怡妃娘娘阻挠,平霁王虎视眈眈,外有前皇子遗臣手握重兵态度模糊,一切都变数太大,他不敢堵上全部身家。

    “可,此举定然会惹得太子爷不高兴的。”右相仍存着些顾虑,是以当杜大人提及此事时,他并未表明态度。

    相府夫人眼中精光四射,片刻后缓缓与右相道:“老爷糊涂啊,现在可顾不上太子殿下的想法了。一旦拒绝杜大人,不就等于拂了怡妃娘娘的面子,而得罪了怡妃娘娘,她只消吹一吹陛下的枕边风,可能一次两次的陛下未必肯信,奈何天长日久的,说得多了,假的也成真啊!届时,老爷你失去宠信事小,龙颜勃怒,还有什么以后可言?”

    一直以来,失去陛下的信任才是右相最怕的事,他左思右想沉吟许久。脸色晦暗变幻不定,复又叹气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鲁莽,真儿尚在外打理生意未归,还有些时间绸缪。对,老夫率先奏明皇上,争个先机再行定夺。但是夫人,宁月王姬那边是万万不可应下的,此事若做了,不是老夫吓唬你。”

    右相神情变得阴鸷,“全家会有性命之虞!绝不是老夫信口雌黄,此种厉害关系你等妇道人家不必知晓缘由,但万可不要胡来,若真出了事,可别怪老夫不顾夫妻一场啊。老夫言尽于此,切记,切记!”

    相爷夫人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自寻烦恼。她应下相爷后干脆称病不再外出,宫里几次邀约都推掉了,急得宁月王姬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翌日,太子殿下一改往常,竟在早朝后专门去宫中给皇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