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她已经独孤地活了一辈子一样。

    于是渐渐的,她不再感到害怕了,心里甚至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怜悯痛惜之心,她并不懂别的事情,她只是一个歌伎,也只会唱歌,可是就连这样的她也知道,大小姐的未婚夫死去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

    那是很让人伤心的事情。

    这样俗套而凄凉的故事出乎预料地唤起了她内心的一点母性,以至于她暂时忘记了一切,甚至忍不住想要走到季青雀的面前,柔声安慰她几句。

    季青雀则静静看着她,这名歌伎有一张十分奇特的容貌,初见惊艳绝伦,好似云端神女,第二眼又觉得美的不过平平无奇,可是如今再看,又觉得她生着一张极柔顺的脸,眼睛清澈安静,满是温柔与善意。

    片刻之后,季青雀才摇摇头:“不,我不伤心。”

    歌伎睁大眼睛,好像完全想不到竟然会这样回答,一时怔怔地看着眼前苍白的少女。

    季青雀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穿过歌伎流水般的黑水头发,拂过歌伎的耳垂,脸颊,她的手指冰冷至极,让歌伎下意识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不伤心,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季青雀轻轻地说,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高楼之间,激起连绵不绝的回音,“我只是感到遗憾,非常的遗憾。”

    遗憾,遗憾什么呢,还有话没能对那个人说吗?歌伎茫然地想。

    “我曾经短暂地幻想过,我是不是能些做到什么,并且甚至就在昨天,我还认为我已经做到了。”

    “但是那都是虚假的,我只是自认为认为我做了许多事,自认为一切都会不一样,自认为我手中终于握住了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并且为之感到心满意足。”

    季青雀轻轻地说,像是梦呓一般:“但是那是错的,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作弊才产生的错觉,那是通过欺骗上天才得来的东西,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交易。”

    “而我都做了什么呢,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不看前路,不问代价,只是自顾自的,埋头乱走,明明曾经拥有过这么多的时间,拥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最后却仍然任凭一切发生。”

    “既无远见,也无目的,既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他人的命,支撑我一直走到今天的,根本不是什么勇气,只是那种最愚蠢的任性,无知浅薄至此,什么都不曾做到,却还自以为已经逆天改命,简直可耻至极。”

    歌伎已经完全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了,只是努力地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神色沉郁,语气却始终平缓的年轻女主人。

    “所以我不伤心,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季青雀简短地说,“我只是醒了。”

    歌伎依然仰头看她,眼神迷茫而困惑,而季青雀淡淡地收回手,任凭漆黑的头发再度垂落在白发般的素娟上,垂下眼帘,轻声道:“再为我唱最后一支歌吧。”

    “我来宛州第一天,你为我唱的那支歌。”

    季青雀从白发楼出来那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张秀才匆匆忙忙赶往季青雀的西洲阁,一出长廊就看见秦欢正一瘸一拐地的背影。

    他心里微微诧异,快步赶上去,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秦欢用仅剩的眼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明知故问?”

    季青雀入白发楼,这独眼的刻薄家伙也蔫了好几天,季青雀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是召见他们,这人居然也跟着立刻又恢复了从前那股子见谁怼谁的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