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先生们。”

    季青雀静静地,庄重地向他们行礼,她说话依然是轻轻的,没有犹豫的,非常简短,但那是极为冷静和笃定的口吻,让他们第一次感到他们触碰到了季青雀的真心,既沉郁又锋利,没有映照岀一丝虚假的真心。

    离开西洲阁许久,张秀才脑子还回荡着季青雀最后那几句话,那并不是多华丽的辞藻,若是拉拢人心,未免显得太过质朴金简单,不知为何,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甚至心口都有些微微发热。

    张年行在几步外,从离开西洲阁起,他脸上就挂着一副让人厌恶的笑容,注意到张秀才投过来的视线,他转过脸来,微笑着指了指西洲阁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咱们小姐刚刚那番话……”

    张秀才皱了皱眉,他正想反驳一句胡说八道,谁和你是“咱们”?便听见张年含笑的后半句话。

    “……像不像罪己诏?”

    张秀才吓了一跳,迅速向四下望了望,并无人影,才捏着折扇,也将声音压的低低,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张宁却摆了摆手,张秀才这才注意到他眼睛亮的惊人,整个人精神亢奋的几乎有点不正常了,他笑了一声,道:“我开玩笑的。”

    张秀才没说话。

    片刻后,张年又兀自笑了笑,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什么样的君主,才是个好君主?”

    “是能够引兵千万战无不胜,还是文采盖世才气惊天?”

    张秀才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年一笑:“我只是想说,这些事情根本无所谓,对一位君主来说,这些事情根本没有意义,没有一位君主需要亲自去做这些事情。”

    “圣祖李贤,旷绝古今的明君,昔年不过是个岀身贫寒的小混混罢了,论打仗,不如谢不归,论文采,不如季平山,甚至还是季平山教他识的字,文韬武略,无一过人之处,可是那又如何呢,无论是谢不归还是季平山,这些当世英杰,哪一个不对他忠心耿耿,抛头颅洒热血,百死也不悔的?”

    “最后不还是是他坐上了那至高之位,执掌天下,开万世太平了吗?”

    张年语气越来越快,眼睛越来越亮,张秀才却并没有再阻止他,而是眉头微微一皱,神色变幻莫测。

    张年顿了顿,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睛,又是往常那副圆滑的笑意,他摇摇头,和缓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什么样的君主,才是个好君主?”

    张秀才掸了掸袖子,淡淡道:“任用贤能,爱民如子,赏罚分明。”

    张年猛地一拍手,笑道:“你看,果然如此!”

    “一个好的君主,能够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不可犹豫不决,不可优柔寡断,要赏罚分明,重贤任能,还要不重女色,克己轻欲,爱护民生。最重要的是,不能妄自尊大,要始终自省自察,绝不可自认完人。”

    “一个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永远正确的人,是绝不能当君主的,他总有一天会带着所有人走向毁灭。”

    “这很困难吗,不,一点儿也不,哪怕是三岁的孩子也有信心自己能够做的到。”

    “可是真是如此吗,这些事情说来简单,可是历史上能够做到这些事的君主,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