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矮坡上,坡上人迹罕至,杂草齐腰,遮住他蜷膝的身子。

    举目望去,月亮升到半空中,与太阳遥遥相对,黯淡的、不起眼的月亮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而太阳越来越低、越来越暗,它慢慢落下去、落下去,落到泥土地里去了。于是月亮只能发起光热来,尽管它的光是那么冷,那么黯。

    那凄清的月光把远处东一块、西一块的田地照亮了,像一片片泛着银色光泽的湖泊。

    再往远望去,那条河水蜿蜒到更远的地方——目所不能及的地方,它缓缓流淌着,偶尔撞击在河床上,激起小小的水花。银色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宁静又温柔。

    有谁能想到,不到半个月前,它刚刚吞噬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他的心又冷下来,他犹疑着往一个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老土的土坯房,有些破损的瓦片顶,还有亮起的灯。

    下坡的小路弯弯曲曲,他走得犹豫不决,把路走成了更弯曲的模样。

    “妈妈,哥哥今天也不回来吗?”唐泽阳悄悄观察妈妈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唐芷榕拿着碗筷的手僵住了,她闭了闭眼,才把碗筷放到桌上,哑着声音说:“去凳子上坐好,等阿星回来了就吃饭了。”

    纪文杭轻轻地叹了口气,接过唐芷榕手里的碗筷,替她摆在桌上,对唐泽阳说:“阳阳,哥哥今天不回来了,咱们先吃。”

    唐泽阳已经听这句话听了快半个月了,他知道哥哥那天被好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抬走了,他们告诉他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哥哥都没有回来,他是去哪里了?

    他有些想哥哥了。

    唐芷榕忍着泪,把眼里的波光硬逼回去,转身盛了五碗饭。第五碗饭摆上桌的时候,纪文杭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

    “芷榕,这饭......”

    唐芷榕立刻意识到自己盛多了一碗饭。

    唐泽阳却多了一嘴:“妈妈,这碗是给哥哥留的吗?你不是说他今天不回来吗?”

    “难道他今天迟一点会回来吗?”唐泽阳自以为是,认为自己猜到了答案,他雀跃地说:“哥哥今天会回来的对不对?妈妈,哥哥不是今天不回来,他是迟一点才回来,对不对!”

    他洋洋得意地点着头,声音里都是高兴。

    唐芷榕再也忍不住,大声地斥道:“不对!他死了!你哥哥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大声地嘶吼着,像只怪兽一样挥手乱叫,濒临崩溃的痛楚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吓得唐泽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吼过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

    “别问了!不要问了!他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