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我?”弥苏眉头微蹙,却并未被烽聿身上蓦然散发出的杀气惊摄住,面无表情地吐字,“若是要杀我,怎的不早动手?”

    烽聿却是摇摇头:“我不杀你,只是要你的命,暂借一用。”

    弥苏尚未理解他口中的“暂借一用”是何意,就见面前的玄衣一晃,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就笼罩住了他的整个视线。

    黑暗中,看不清辨不明的绳索将他的手脚周身都紧紧缚住,像是有一张没有出处的罗网,且越勒越紧,钝钝的痛感从皮肤表层,一点点地渗入血肉骨髓,最后就仿佛一只粗粝的手伸入了身体,攥着他的心肝,欲将其硬拽撕扯出来。

    弥苏在撕心裂肺的痛意中渐渐迷失了意识,最后传入耳中的,是颇似萧衍的一声惊呼:“你是何人?你做什么……”

    因对萧衍的罪罚诏令还未下达,故而便暂时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寝殿中。但此时,萧衍却面无人色地趴倒在殿门前的地砖上,腿上仍插着弥苏的那只袖箭,伤口处的血渍已凝固,衬着偌大无声的冷寂殿内,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立在他身侧不远处的烽聿,却根本无暇多看他一眼,将从他身上取出的一团如水又如雾的异形物体,与之前从弥苏身上吸取出的相似物体相合,任那两团暗色并彼此间不断相撞变形的物体,从掌中飘升至半空,又渐渐被吸附到一旁的墙面上,如有生命的墨水一般,在墙上游走变换,逐渐显出一个人身的形状,就仿若某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

    “鬼君?”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那个墙上的影子抻了抻手脚,透着浓浓倦意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意外的笑意,“能发现我这踪迹的,放眼这六界也就唯有你了。”

    “天帝,过誉了。”

    烽聿朝那个影子略略拱手,寥寥几字与对方熟络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对方低笑一声:“眼下的我不过是个影子,鬼君还这么客套,真真是见外了。怎么说,咱们也是同气连枝的姻亲家人……”

    烽聿徐徐开口打断:“天帝忘了,如今这个‘姻’字,只剩下右边的‘因’。”

    天帝的声音一顿,但不过片刻又舒然笑起:“鬼君长情,是六界皆知的佳话。我也并非不愿成人之美的君子,只是这凡尘众生的命数自有天定,万万没有擅改的道理。”

    “不敢劳天帝改动命格,乱了天规纲常。”烽聿缓缓道,“我今日在此情状下面见天帝,只是希望能将拙荆的仙骨交还,仅此而已。”

    墙上的影子仿佛陷入沉思,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再开口时言及的,却并未接上烽聿的上一句。

    “我这次将影子转入人世,自认为做得周密无比,不仅瞒过了幽冥的生死簿,连司命星君都毫不知情。我很好奇,鬼君究竟是如何看出的?”

    话语说得很随意,好像真是因为好奇疑惑才问出口的,但在烽聿的耳中,却听出了明显的试探之意。

    烽聿朝墙上的影子幽幽一笑:“天帝行事确实周密,不仅将影子一分为二,还弄了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的确很难让人起疑。但可惜,你漏了一点。”

    “那个长着芷鸢模样的巫方女祭司,实则是你在九重天时身边的贴身侍女吧。”

    果然,影子有些惊讶地一愣:“你认出她了?不可能,她在九重天时根本没有脸。就是因为无人知道她的相貌,我才带她一同入世的。”

    “不错,她是没有脸。正因如此她曾央求芷鸢按照她想象中的模样,为她画一幅肖像。”烽聿笑得有些自得,“说来也是巧,芷鸢作画时我正在一旁,恰恰就这么记下了。”

    “原来那副画像是她画的,怪不得……”影子自语了半句,又笑了出来,“竟碰上与鬼君同时入世,这也是我的失策。这人界万千繁华,我自然不能一家独吞,鬼君你看……”

    “人界的这杯羹,你我平分也是甚好。”烽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但是,拙荆的仙骨,我也不会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