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讨论议题,却不散会,亦无人接着发言,场面陡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不少人心头均是一震,暗忖,看来有大事要发生,毕竟能混到这个位的,即便是粗鲁如宋运通,也混出了一丝政治敏感性。

    果然,又待片刻,终于有人出声了,出声之人正是那个宛若和风波粘着的薛县长。

    “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既然暂时没什么议题了,我这儿倒有件事儿,难以决断,就给常委会汇报汇报,诸位领导帮着出出主意。是这样的,还是五金厂的那些烦心事儿,本来合同都签好了,飞人公司那边已经开始调拨生产线了,咱们五金厂的个别老同志又有意见了,要么是不同意合营,要么是主张结算董事会,夺回管理权,整天吵吵得我是焦头烂额。所以,想请诸位领导给帮衬着出个主意!”

    呼啸了半天的风雷,谁也没想到落下来的,不是风暴,竟是这丝丝的雨花,真个是叫人好生失望。

    其中最失望的便是这俞定中,因为他凭借和卫齐名多年的搭档经验,早就看出了形势不对,必有风浪,心头的警戒早已提到了最高。哪知道弄了半天,竟是这么点拆不完的裹脚布,“薛向同志,这五金厂的事儿上次常委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由你全权决断,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要拿到常委会上扯了嘛!”

    薛向一脸的惭愧,沉声道:“俞县长教训的是,以后五金厂的事儿,我就不再拿出来劳烦诸位了,不过,做最后一次通报还是有必要的。我认为咱们既然是合营。就是借助飞人公司的生产技术和先进经验,经营权可以暂时让他们主导,但是管理权、所有权。咱们绝对不能让步。所以,我提请孔亮、宋春等五金厂的原厂党委班成员加入合营后的董事会。由孔亮担任董事长,参与到最高决策中来!”

    薛向说罢,诸位大佬虽对这点屁事儿很不以为然,心中多少认为姓薛的还不算昏头,到底知道轻重!更有一些心思阴暗之辈,暗叫后悔,竟然又让姓薛的抢了先。让孔亮当董事长,不正是拍贾专员马屁的最好时机嘛!

    谁成想。就在诸位大佬以为这次紧急常委会开成了蹩脚会之时,九天之上,盘踞多时的风雷,忽然毫无征兆的降落了!

    “我不同薛县长的意见!”廖国友长身而起,义正词严。

    薛向心下长舒一口气,这位总算接上了,要不然这戏真没法儿唱下去了。原来,薛向见廖国友被卫齐名的眼神扫得一时失神,才故意说的这么一番话,目的。只有一个,提醒廖国友注意眼下已是什么形势,不容后退。

    要说亏得薛向的提醒为明显。拿送孔亮入董事会说事儿,别人不清楚其中根由,廖国友一定清楚,毕竟二人商议了一宿,都是如何收拾孔亮,这会儿再提名,岂非吃错药了。

    果然,廖国友一点就醒,及时接住了薛向递来的梯。

    “廖书记。请你搞清楚,方才俞县长可是说了。五金厂的事儿,由我全权负责。你廖书记有意见,也请保留!”

    薛向圆睁双眼,狠狠瞪着廖国友,似乎对他的反对意见为不满。

    二人这番做戏,看得卫清风一阵恶寒,而其余人等却是弄不清楚这两人怎么突然杠上了,便是卫齐名也生出疑惑,莫非薛向和廖国友先前到清风书记那儿,撺掇开这个常委会,就是为了打官司?

    卫齐名正摸不着头脑之际,俞定中拍案而起:“薛向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我是说过五金厂的事儿,你全权负责,但可没说五金厂就成了你薛向的王国,容不得别人置喙,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常委会,是允许常委们畅所欲言的地方,更何况论年纪,论排名,廖书记既是你的长辈,又是你的上司,请你注意言辞!”

    说完这番激情四射的话后,俞定中心中快意无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好像自打这姓薛的入驻常委会以后,他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不说那小折腾出的一堆又一堆破事儿,让他烦心劳力,单是萧山县的权力峰会——常委会上,他也觉得越来越无力,尤其是自己的铁杆死忠,勇猛干将廖国友,竟渐渐有了离心离德,朝姓薛的靠拢的迹象。这一发现,真个是让他茶饭不思,不知所措。而眼下,薛向和廖国友忽然拔刀相向,他真是再爽快也没有了,立时跳出身来,朝薛向就亮了刀,其意很简单,无非是冲廖国友表态:看,你老大我,还是护着你的,能为你拼命的!

    薛向早料到这出双簧,必然会生出些波折,是以,并不理会俞定中的打岔,接着开演:“俞县长的教训我记下了,不过,还要请教你廖书记,为什么不同意孔亮等同志加入董事会!”

    薛向依旧声色俱厉!

    廖国友眉眼一挑,直视薛向:“因为这几人都有重大贪污、渎职、杀人嫌疑!”

    哗!哗!哗!

    满场大哗,贪污、渎职,这两项罪名,发生在干部身上不稀奇,可关键是杀人,而且是集体杀人,这项罪名不仅在干部身上其稀少,更严重的是,这项罪名一安上,几乎便是铁铁的大案要案!而此刻,廖国友将此事在常委会上捅出来,那就等于不死不休,谁也甭想瞒住,几乎算是通了天了。

    卫齐名心中咔嚓一下,全亮了,至此,他才算是弄清楚这出戏是如何唱的。俞定中则是身一歪,险些摔倒,亏得屁股后面有张结实厚重的椅,一屁股跌了回去,半边身都歪了。此刻,俞定中不是纯为整个案的严重而震惊,更震惊的是,他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万分不愿确定的事,那就是廖国友终于和他分道扬镳了,因为如此重要的事件,他事先竟未从廖国友口中得到丝毫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