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亲人,又能有多亲?

    若是这本主的生母在世,道痴基于道义,念其十月怀胎之苦,还会心甘情愿地奉养,可所谓父亲,不过是提供几个精子,不受怀胎之苦,又没有抚养之恩,还真生不出什么感激之心。

    王青洪在面对自己时的矛盾,既欢喜,又带了懊恼,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放在心上而已。[]

    老和尚眼中的怒气,一览无余,额头青筋直蹦,道痴近前两步,拉住老和尚爬满老人斑的手,道:“大师父,即便是血脉亲人,也要讲究缘分,作何要强求,徒增烦忧?”

    老和尚神情渐渐平和,满身怒火化作惆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无知愚妇,十二房子嗣不茂,首罪在王崔氏。”

    “大师父,今日出来,我是欢喜的。天地君亲师,回到那个家,我头上便有三座大山,可以用‘孝’字左右我,使我不得自由;今日跳出来,占便宜的是我。”道痴直言道。

    老和尚看着道痴,许久没有说话。

    他看出道痴是真的没有半点怨恨与留恋,这样性子冷清的孩子,又哪里会主动乞求亲情?可这个孩子冷清的外表下,有颗柔软的心。若不是感觉到恶意,他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是老衲错了。”老和尚缓声道:“即便是想要让你下山,也不当这样匆匆忙忙,当早作安排。”

    道痴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师父,族中可有断嗣之家?”

    老和尚看了道痴半响,道:“你决定了?”

    按照世间孝道,即便道痴从十二房主宅搬出来别居,依旧是十二房子孙,长辈们有权力安排他的一切,包括私产与婚姻、前程。

    只有过继出来,断了祖孙父子名分,才能脱了这层桎梏。

    老和尚的眼中尽是失望,却不是对道痴,而是对十二房。匆匆数日,到底让道痴受了什么委屈,才使得他毫不留恋地想要斩断这份骨肉之情。

    道痴见老和尚神色,晓得他误会了,道:“这几日,十二房并未亏待与我,只是我的一点私心。既不愿受制与亲情枷锁,又想要走仕途捷径。”

    “仕途捷径?”老和尚不解道。

    道痴道:“大师父,兴王府欲给世子从士绅子弟中甄选伴读。”

    老和尚想了想,摇头道:“你不是目光短浅的性子,当看不上王府八、九品的芝麻小官,即便兴王府口碑尚好,藩王就是藩王,与之亲近又有何益?”

    道痴缓缓道:“大师父,兴王是成化爷庶长子,弘治爷长弟,今上长叔……”

    老和尚慢慢瞪大眼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大明朝的宗室承继,规矩向来森严,“嫡长子”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压根就没有“立爱”、“立贤”的说法。

    各大王府,要是敢逾位立嗣,则要受重罚,严重者甚至要除爵。

    虽说今上登基十数载,至今无子,可鲜少有人将目光转向藩王,毕竟今上还不到三十,正值壮年,暂时还涉及不到传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