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不过头点地,而那艘短毛钢铁大船却是肆无忌惮在珠江中横冲直撞,为了维护大明帝国的尊严,珠江口两岸的炮台给轰了个七七八八……包括靠近码头的几处军用仓库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现在是讨伐军还没回来,若等大批军队回到广州城,连他们的补给都成问题。

    但王尊德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考虑军队补给这类“小事”了,尽管先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考虑,可现在形势却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不知道拜那面“酱油旗”之赐,出征明军基本没有损伤,虽然有逃上岸的西洋人大骂明军和海盗勾结,但在王尊德心目中,连广州港都受到攻击,前方出征部队肯定是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啊——不仅仅是两广,连同旁边的福建,贵州,云南……整个大明南方的机动军事力量几乎一扫而空。这是什么罪责?王尊德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若是征讨失败,大不了本人丢官罢职。反正他的年岁和身体状况都到了线。可现在败成这个样子,就绝不仅仅是丢官那么简单了。

    “半壁江山啊……南方沦丧,皆吾之过也……”

    作了那么多年两广总督,王尊德的战略眼光并不差。本来大明王朝这几年形势就不好,自前年己巳之变,后金兵攻至北京城下后,大明的北方局面可以说是糜烂,陕西又是盗贼蜂起,也就剩南边还安静些。而这一战之后,明帝国南方的机动力量又遭遇重大损失,再也无力应对各种变乱。

    王尊德本以为短毛会趁机攻下广州城,照当时形势看那根本毫无难度。不过那帮髡人不知为何却并没有这么干,那艘钢铁巨船虽然嚣张跋扈,在水面上横冲直撞一通后居然就这么走掉了。

    但王尊德心里明白,只要那些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返回来。轻轻松松的拿下广州。就算短毛不发难,若是云南贵州一带蛮族再闹腾起来,当地官员找他要回前来支援的部队,他也无法交差。

    “也只有一死了之啦……希望真能一死了之吧……”

    王尊德喃喃自语道,虽然这时候就算一死怕也难逃“畏罪自杀”恶名,可好歹算是主动以死顶罪,免得等朝廷发落下来,不单自身难保。连家人都会受到拖累。

    其实,就算不借助外力,他的生命之火也差不多要燃尽了——王尊德伸手想要去拿那毒酒杯,手臂却颤抖不已。不知道是因为衰弱还是紧张,好不容易把杯子握在手中,却是泼泼洒洒的,怎么也举不到嘴边。

    门口,轻轻的敲门声已经响了许久,此时终于无声无息打开一条缝……然后,在看到屋顶形势后,一个人影惊慌失措扑进来。一巴掌将王尊德手中酒杯,还有桌上凶器统统扫到了地上。

    “思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来人正是陈耀陈元朗,王璞的至交好友,两广总督身边最受信任的钱粮师爷。他手里拿着一叠纸张文件,正是广州情报站的专用记录纸,上面文字还大都用简体书写——时间紧迫,陈耀都来不及另外抄录一遍,直接就拿着原稿过来了。

    虽是被打落了手中酒杯,这位平素最重礼仪的两广总督此时却并没有什么恼怒之意,只是微微苦笑:

    “吾若不死,这两广大小官员,恐怕都要受到牵累。元郎,连你也难脱罪责啊。”

    “未必!”

    陈耀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那文书送到王尊德面前:

    “大人请看看这个!”

    王尊德心不在焉接过文书,但在瞄到第一眼之后就马上直起了身子:

    “鼎如他们还活着?”

    “是,我大明军兵,此番几无损伤。”

    陈耀面带笑容,只要军队还在,此次出征即使失败,罪责也不会太大——虽然他陈元朗只是个钱粮师爷,却也明白这一点。

    王尊德果然气势一整,不再是个寻死老头儿,而又恢复到大明两广总督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