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的人可以无视人命,可是他们不能。

    先前为家人担心,无暇顾忌其他,如今一家人团聚了,他们无法在别人哀哭的时候静卧安眠。

    这场大火背后到底牵涉到什么,说实话,菊花不太在意,总逃不过那些事,还能有什么新鲜的理由。她更不愿意家里人怀着仇恨,倾尽一生来报复。

    倒不是她软弱,或者是不肯正视现实,而是自有思量:盛衰荣辱,自古周而复始,该报还之时,谁也逃不掉,眼下若被仇恨操控,失却本心,那生活就乱了。

    “槐子哥,你莫要被仇恨蒙了眼,咱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你给杨子去了信,他该晓得如何处理这事。就算我不懂朝廷上的事,也猜到有人必不会放过这机会,何况周夫子也要来了。”

    槐子点点头道:“我晓得。只是奇怪,谁这么没脑子,在这当口干这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菊花幽幽说道:“这世上疯子多的很,不可以常理度之,哪里能晓得他们是如何想的。”

    顿了一下,又坚定地说:“别的我不能做,也不想做,但这书院咱们一定要相助夫子建立起来。还有,我想助秦大夫和云影在小青山建医学院,广纳天下杏林人士,聚集此处研讨交流并传播医术,再把下塘集的济世堂扩大,跟这医学院相配。”

    槐子一震,定定地低头看着她,菊花,总是跟旁人想的不一样。

    “死了这么多人,不是请和尚念经就能超生的。为活着的人多做些事,也算给张家子孙积福。有时候我想,挣那么多钱干啥哩?若说是为了吃穿,可再奢华也不过日食三顿、夜睡一榻,还能怎样?”

    槐子攥紧她手,冷声道:“我知道了。总要让人瞧着,这山是烧不掉的,张家人,也是烧不垮的。”

    说完起身下床,对菊花道:“我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跟先前一样拼命了。你好好歇着,莫要想太多,把身子养好了,也能多陪陪爹和外婆。”

    菊花点头,叫了葡萄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那南北杏炖猪肺好了没?端一碗来给老爷吃,再让人送些去给大舅爷他们。”

    葡萄忙转身去端了一大碗菜干南北杏炖猪肺来给槐子,又对菊花道:“先前舅太太已经让人送了些去山上。我娘也在那边用大锅熬菜干猪肺汤。”

    说完又欣喜地说道:“太太,外边阴沉沉的,好像要下大雪的样子哩。要是真的下雪,那不是省了咱们好些事了?哦,这会儿巳时一刻了。”

    菊花微笑道:“老天爷也是帮着咱们的。”

    槐子三口两口吃完,丢下碗又叮嘱了菊花一番,方才出去了。

    刚到外面,就见黄麦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见他出来,忙迎上来低声道:“老爷,那个金二不见了。”

    槐子大吃一惊,失声问道:“咋回事?”

    黄麦忙道:“老爷甭急,看样子不像逃走,依我们看,他怕是掉进那水潭里去了。再不然,他晓得下来日子不好过,自己爬过去投水自尽了。刘叔正在那打捞尸体哩。”

    槐子道:“走,去瞧瞧。”

    两人疾步往竹园那边去。槐子边走边看天,果然阴沉沉的,连风也小了许多,似乎整个天地都在积蓄力量酝酿一场大雪。

    他一边恳求老天爷赶紧下雪,一边和黄麦匆匆来到竹园旁的那道山沟,进入山洞,连橡园那边的大火也没顾得上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