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原来这小女娃以为自己是想槐子了,才往这地头跑的?她就那么轻狂么?

    转头看向槐子,正望着自己呵呵笑,一副舒心满足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地捶了他一下,道:“我才不是来看他的哩,我是来看这块地的。葡萄,你不想种点啥?回头咱把园子里那些小果树苗挖了栽过来,反正在大树底下它们也长不大。”那些果树苗都是随手扔了果核长起来的,有些是她特意种的。

    葡萄当丫鬟的自觉性越来越高,蹙眉对着菊花劝道:“少奶奶,家里有那么些果树,门前河边也有好些桃树,还不够你吃的?山上草深的很,草棵子里有蛇哩,你还是不要自己种了。实在想种的话,就让我哥跟我爹来种好了。”

    见她担忧的样子,这回连槐子也忍不住笑了,道:“葡萄,你少奶奶就喜欢自己种一些东西,还喜欢在外边晃荡,特别是这春天,不让她出来逛几回,她可是浑身不得劲儿哩。”

    菊花见葡萄瞪大眼睛看自己,忙道:你别听他瞎说,我哪有喜欢在外晃了……”

    话还没说完,自己就笑了——她可不就是喜欢在外晃么?

    要说她真是个奇怪的人,十分耐得住寂寞——一个人呆着,没有玩伴她也无所谓,也不喜串门;可也耐不住寂寞——她就喜欢在山野活动。

    她种菜种树,初衷当然是为了收获赚钱,但更多的是喜欢看那种子发芽,变成小苗,慢慢长大、成熟结果,那种感觉真的无法言说,就好像人们面对可爱的小娃儿,总会不自禁地喜欢,她想这大概就是生命的自然魅力!

    为了不让葡萄误以为自己是个心野的,她笑眯眯地问道:“葡萄,你在家的时候,不想跟你哥出去兜虾、捡蘑菇?”

    葡萄忙点头道:“当然想了。可奶奶说,娃儿大了就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菊花微微一笑:从闺秀的角度来说,自己实在不能算合格,不过这是她有意为之——纵容自己率性自然,她甚至不打算将小葱教的循规蹈矩,也不是说她不重视女儿家的教养,只是不想她失了灵性而已。

    “也不是这么说,咱们乡下女娃,捡蘑菇、挖野菜、掰野笋,那不是常见的?又不是整天在外疯,总比扎堆说人闲话好吧?可是该学的规矩一样要学,你记着,在人面前要规矩有礼,不要多嘴饶舌,多听少说;在自己家,自然大方就好了,不要学得装模作样,看着还难受。”

    葡萄听了菊花的话,先是点点头,然后道:“我就是想,这些粗笨的活计让我们来做就好了,少奶奶只要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家里绣花做针线,不然容易把手弄粗了。”

    说完瞅了瞅菊花的一双手,十分心疼惋惜的样子。早上少奶奶带她去掐荠菜和马兰头,把指甲都弄断了,于是用剪子把几个指头都修得光秃秃的,她瞧了难受极了——原先那手留着圆圆的指甲好看的很,偏少奶奶一点也不爱惜。

    菊花听了这话跟槐子对视一眼,抿嘴偷笑起来。她伸手捏了捏葡萄的脸蛋—嗯,滑腻腻的,比刚来张家时了许多——道:“葡萄是想把我调教得跟大户人家奶奶一样端庄温婉吗?你觉得我往常衣裳穿得不整齐?”

    葡萄忙摇头道:“才不是。我就是觉得少奶奶不比那些人差,要是不种菜,不喂鸡,穿上绸缎衣裳,还不晓得多美哩。”

    槐子呵呵地笑道:“葡萄,让你少奶奶不种菜,不喂鸡还没啥,你要她不出门,穿着绸缎衣裳整天坐那绣花,那可不是要把她憋出病来?”

    葡萄不相信地说道:“少奶奶最能坐得住了,做针线常常一坐就是半天,也没见她着急,我在旁边都觉得闷哩;少奶奶又不喜欢串门子——总是人家来找她说话,这性子咋能憋出病来哩?”

    槐子无法解释,只是摇头道:“那不一样哩。”

    菊花能理解葡萄对富贵的看法。前世小时候,她在农村,对城市也是这样渴望的,那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努力读书,脱离农村,坐在明窗净几的办公室里办公务。等她真的成了城里人,转了一圈,却怀念起乡村生活来,这其中的滋味,不是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出来的。

    也不对,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一样,转了一圈后,选择原先的生活—有些人只嫌爬得不够高、身家不够富,又或者喜欢那不停角逐和争斗的感觉。

    她一手撑在大石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瞧着山腰那片刚栽下的稀稀拉拉的老竹子,懒洋洋地微笑着,身后山壑中溪水叮咚轻响,迎面微风轻拂,说不出的惬意!

    斜眼瞄见槐子抱着他们的闺女不停逗弄,一副舐犊情深的画面,她忽地想道,槐子对这生活满意吗?他是男儿,才二十二岁,是否也曾心怀壮志,却因生活所迫,黯然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