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晚捂着被弹的头,仰头瞪向萧煜,怒道:“我爹还说了,让你不要跟太子走得太近。说完了,我走了!”

    秋风自颊边擦过,带来萧煜朗越的嗓音:“去哪儿啊?你爹不理我,你也不理我。生气了?要不我给你赔个不是,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大火气……”

    那时的萧煜,是极和善温煦的,再也找不出比他脾气更好的人。

    他容颜俊秀,天姿玉质,是西京一等一的美男子。又有王爵加身,行事洒脱豁达,心怀坦荡,性子活泼,喜好交际,挚友无数,出来进去花团拥簇,正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他是天之骄子,皇家贵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光明,注定一生尊荣顺遂。

    但是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是他少年时最后的一段好光景,过了这几个月,便有十年暗无天日的圈禁在等着他。

    黑白颠倒,众叛亲离的十年。

    相传,那个时候先帝曾因昭徳太子仁义有余,而谋略不足有过易储淮王的心思。

    但可惜就可惜在,谢家做为外戚,把持朝政,手握大权,足可以左右储位承继。

    而萧煜虽是谢氏之子,却因自幼养在胡皇后膝下,与谢家关系疏离,反倒和胡皇后亲子昭徳太子交好。

    中间有过什么波折,外人难知。

    世人知道的是,谢家最终在淮王萧煜和善阳帝之间选择了后者,亲手炮制了十一年前的冤案,污蔑昭徳太子谋反,使他冤死狱中。又把萧煜牵扯进来,囚禁在西苑,一囚便是整十年。

    梦里的音晚突然觉得憋闷,想要挣脱魇境清醒过来,可画面流转,蓦地,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她方才想起,原来那一日还发生了一件事。

    音晚气蹬蹬地跑上浮桥,刚下过雨,桥上又有苔藓,滑得很,音晚跑了没几步,脚底一个踉跄,小小的身子一歪,从绳索下滑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仆从侍婢们慌忙来救。

    音晚落水,他们不敢不救,可大多是北方旱鸭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搅成了一锅乱粥。

    萧煜实在看不下去,脱了外裳,一头扎进水里,抱起音晚往岸上游,边游边抱怨:“爷是来你们家做客的,好酒好茶还没喝你们一口,先成了只落汤鸡,合该爷出门没看黄历,这都是什么事。”

    音晚只记得那日春水幽深凉彻入骨,她被裹挟在里面,怎么也挣不开。她幼时早慧,比同龄孩子懂许多事,想到这样怕是要被淹死了。正发愁父亲跟兄长见到她的尸体会哭,突然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虽然抱她的人很啰嗦,一直在埋怨,可他的臂膀很有力,抱她抱得很紧,甚至怕她憋坏了,还在往岸上游的途中将她举高,让她吸几口新鲜气。

    音晚的心正渐渐平静下来,觉得这个梦好像没有那么灰暗压抑了,一瞬之间,眼前场景又发生了变幻。

    红烛摇曳,绣帷低垂,落在上面两道人影,挨得极近,可又有说不出的疏离。

    那是音晚和萧煜的大婚之夜,距离音晚落水已经过去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