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谢慎宜与萧如安大婚。

    这日子定的有点急,孙家倒是没再来凑热闹一起。这样急的婚期,萧家,主要是萧长白,原也是不肯的。才寻回妹妹来几天,他的兄长之爱不过倾泻了九牛一毛,如何舍得放人。再则他也没放弃让萧如安开开眼界移情别恋的努力。

    然谢慎宜含蓄地跟萧如安提了提身上怪疾发作愈发频繁、须得成婚后她细细为他做个全身检查的意思后,萧如安便坚定拒绝了兄长的好意,坚持六月初六是个再好也没有的婚嫁吉日。

    一大早,萧如安的屋子内外就挤满了人,那是顾知晴请来的有名望之家的夫人小姐们,为萧如安发嫁。城里城外数百里方圆的都请来了。谢家钱没有,人脉还是有的是的。

    洛夫人原想着,在迎亲队伍到来前到萧如安这里转一圈露个脸,看没什么事就去萧长念屋子陪伴萧长念。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倒是不好走了。

    萧长念又病倒了,气的。

    下聘再次让萧如安给打了脸,她忍了。因萧乐殊和萧如安商议了,待过门后这些聘礼尽数交回军中公用。也是,毕竟谢家和蓟州军穷,萧如安若想要名声,如何好把这若多聘礼留下奢侈享用。如此看来她这谢府少夫人果真是那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如此一想萧长念心里舒服许多。又撺掇着洛夫人,给萧如安预备嫁妆之时,多多塞了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这才心满意足。

    然不曾想到,婚礼前几日,萧长白带人运来一车又一车东西,道是他这做兄长的给萧如安添箱的。细看看,竟比孙家的聘礼还要豪奢!萧明心夫妇震惊之余亦懊恼不已:长子何时挣下这般身家竟丝毫口风不曾透于他们?早知如此他们怎会把萧长念嫁于孙家?!萧长白阴阳怪气一句原来是为了钱卖了长念的?把萧明心夫妇气了个倒仰,更把萧长念气病,已是数日不见人。今日萧如安出嫁她不露面不说,还直嚷着身上更不好了,着意绊住洛夫人的脚,能给萧如安添一点堵是一点。

    眼下答应陪她的洛夫人一去不回。闺房四下的窗户都严严实实关上了,萧长念拿被子用力蒙住头,仍挡不住外面的热闹喧嚣。四面八方,风里气里,似乎到处都充斥着恭喜之声。

    萧长念终于忍耐不得,气恼地赤着脚便下了地,来到窗边用力推开窗。触目所见将她眼眸都刺痛了。

    她所居乃一座二层秀楼,从窗户看出去,能望出宅邸很远。往日里能看到的不过是些灰扑扑的低矮石屋。而现如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大红喜字。人,很多人,自她来到这里后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盛装打扮、欢天喜地从整个城市四面八方,往这边聚集而来。

    人群最密集处,正是谢家的迎亲队伍在缓缓移动。

    这迎亲队伍着实庞大。先是数十汉子舞狮舞龙敲锣打鼓开路,后面又是一群年纪不小的婆婆嬢嬢,个个浓妆艳抹、中气十足地跳着此地盛行的绣球舞。间杂着许多大小男女孩童,提着个花篮穿梭往来向周围人抛洒喜果。再然后才见新郎官领着马队护着十六抬的喜轿,喜轿后看热闹的人还不散,黑压压的跟着。

    比纳采那日还要盛大数倍的白马马队,匹匹都是油光水滑腿长膘肥的好马,额上系了大红花。马上的骑士,也个比个的身高体壮英俊潇洒,惹的围观的娘子们喝彩不已,甚至有那等豪爽的直接冲出去拉了看上的询问名姓驻所。

    自然,最出彩的还是新郎官。谢家十二郎先前从未穿着红衣,如今一身喜服映衬的他身上杀气消退,风流不羁之态尽显。围观的娘子们疑惑极了:“先前也是日日见着十二郎的,如何没发现十二郎竟生的这般俊俏?”

    ......

    谢府此时也热闹忙乱的很。请了族中女眷接待女宾,顾知晴却跑到前堂去与男宾应酬。“招待不周招待不周,简陋的很简陋的很!”她跟人寒暄着。

    便有那等见过世面的人捂了心口与她道:“将军可别谦虚了!广靖侯充当迎客礼宾,我再没见过比这更豪奢的婚礼!好家伙,一抬头迎上我差点没给他跪下!”

    “什么广靖侯,不过一介刺配之人罢了,当个迎客是抬举他。”顾知晴嘴上说的随意,心中可是大大的欢喜得意:尚远伤病初愈,总算可以开始折辱他了!

    按捺不住心中躁动,她还特意跑出府门去,就为欣赏昔日权臣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奇景。

    这贼子倒未有因受辱产生的消极气恼之态。立于她家门檐下的身姿,一如立于朝堂之上一般巍峨庄重。迎来送往的姿态,也一如受下臣拜见般的雍容冷峻。甚至还有心情分神指挥其他礼宾,把整个迎宾事宜打理的有条不紊礼节周全。顾知晴看着,恍惚间如置身那元日大典的皇宫明德殿前。

    许是她凝视时间过久,尚远若有所觉,转头与她四目相对,皱皱眉,抬手点了点鬓上。再不理会她继续忙自己的。

    顾知晴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鬓上,这才察觉一根簪子松脱了,连带着头发都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