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前约定,当“贼兵”向外城进攻紧急时,挂出一只白灯笼;开始攻打外城,挂出两只白灯笼;已经有大批人马进人外城,到了前门外大街,接近瓮城,立刻挂出三只白灯笼。现在崇祯望见这三只白灯笼,突然瘫软在马鞍上,浑身冒出冷汗。他赶快用战栗的左手抱紧马鞍,而短火铳从他的右手落到地上。替他牵马的太监弯身从地上拾起,双手捧呈给他,但他摇摇头,表示不再要了。

    “陛下!此处距离朝阳门并不算远,奴婢等人誓死保护陛下冲出城去,与新军会合!”王承恩倒是颇为沉着,手中紧握着那柄在长清战场上便带在身边的短火铳。

    他的底气来自于身后的三百经过内操的太监。这些太监们手中各自擎着一支最新式的快枪,背上斜跨着赭红色的牛皮子药袋。王承恩对于这些内操火铳兵可以说是信心十足。在日常秘密操演时,他见识过这些火铳在须臾之间连续射击数次而不必担心铳管过热的问题。

    “奴婢的这几百人,可以对阵闯逆的万余精兵!”

    崇祯却没有王承恩这般自信。深深地叹了一声心中兀自懊恼,当日被光时亨等人拦住去路时,没有像武宗皇帝那样毅然决然的南下,才有了今日这般境地。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王承恩,转向东南方向望去,最早看见的是崇文门的巍峨箭楼,接着又看见古观象台。忽然,他看见崇文门内偏东的地方冒出了火光。他浑身猛然一震,从喉咙里“啊”了一声,定睛向火光望去。片刻之间,离那火光不远地方又冒出一股火光。两处火光迅速变成烈焰腾腾,照得东南方一大片云天通红。

    王承恩也惊骇地望着火光,对崇祯说道:“皇爷,那烈火焚烧的正是新乐侯府和巩驸马府!一定是贼兵进崇文门后,先抢劫焚烧这两家皇亲!”

    崇祯仍在看远处的火光和浓烟,颤声说:“烧得好,烧得好,真是忠臣!”

    内九门之一的崇文门被官员们率先打开,大队的顺军马步兵一涌而入,顿时将身处于东江米巷街口的崇祯与王承恩等人暴露在了大顺军的刀口之下!

    尽管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这三百余人个个乘马,便已经无声的告诉大顺军将士,眼前的这一小队人身上有油水!

    “上!活捉这群明贼!”

    千余名率先进入内城的大顺军马队,沿着崇文门里大街,从崇文门城楼下沿着一直延伸到东单牌楼的石板路径直冲向了矗立在东江米巷路口的崇祯等人而来、四五千只马蹄敲打着雪花落在上面湿滑无比的石板,发出如爆竹般清脆的敲击声。

    “下马!列阵!”统带这三百内操太监的太监吴祥哼了一声,对蜂拥而来的这些大顺骑兵表示出一点蔑视。

    “咱们虽然是些没卵子的畸零人,但是今天在皇上面前却也要给那群背主忘恩降了逆贼的官儿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有卵子有骨头的!”

    王承恩自从参与了长清战役后,宫里的太监们便经常把“咱们虽然是没卵子的,但是却也干了有卵子的事”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上,时不时的便拿出来挤兑一下那些文官们。

    转眼间,三百名内操火铳手已经列成三排,或蹲或立,将崇文门里大街封堵的严严实实的。神色漠然的内操太监们按照往日里操练时的步骤,打开弹仓,将子药安放进去,然后扳动摇臂,将弹仓复位,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龙头与火石的情形,这才按照头目吴祥的口令将火铳举起。

    吴祥以百人一列,将这些火铳手排成三列,三百只火铳将街道远处奔来的大顺军骑兵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这些太监们早已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了,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比净身还要简单舒畅许多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大家还怕什么?前两排的火铳手们只是冷静漠然地看着对面冲来的骑兵们。

    蹄声嘚嘚,很快,骑兵们便冲入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他们脸上因为兴奋紧张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的五官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就在大队骑兵冲过八十步,前锋的十几个骑兵已经冲进六十步距离时,吴祥用如死神般的大声吼道:“开火!”

    啪啪啪啪,排铳的声音响起,大股的硝烟腾出,冲在前面的骑兵登时人仰马翻倒下了一大片。

    人的惨叫声,马的哀鸣声交织在了一起。

    前锋的骑兵倒下,顿时影响了后续骑兵的冲击速度,在狭窄的街道上冲锋,不比在野外,可以迂回通过。横亘在眼前的一具具同袍躯体,此时便是敌人最好的障碍物,严重的影响了冲锋速度。便是不管不顾的直接踩踏过去,那些兀自流着鲜血,冒着热气的身体,也会成为最好的绊马索、陷马坑,把一个个依靠速度飞驰而来的骑兵从马背上掀下来!

    见对面的骑兵在街道上聚集成团,吴祥岂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当下又是一排密集的弹丸齐射过来,打得街道上又是一阵惨叫连连,中弹的人痛苦地滚倒在地,发出撕心扯肺的嚎叫声。

    “第三列,上前!射击!第一队,卧姿,装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