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荀因健从不以胜败论输赢,他在乎的是目的。知可胜而不胜,此一为策;知不胜而胜,此一为衅。即于荀,生而道者,凭巫为存,倚战为活。在学堂很多学员眼中,他算是个强者,经常把他跟其他几位“人物”相比,或比续密续宁、或比申诚破一、再或恒越云取,但荀因健自己心理清楚,世人眼可明寥寥。他们至多看到水平线上的能力曲线,看到身处的地位、官势,能探究其中根本的少之又少,那些无聊的比较只不过是标榜着所谓正邪、道魔。自己在未出生之前就被贴上了“凶煞”的标签,之后所有的培养、教育都是在“规正”的方式下进行的,在完全没有信任的环境中长大的,周围所有人都认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出于“邪本质”,随着成长,荀因健逐渐意识到这简直就像是场闹剧。奎木狼的重身给他赋予的只是强大的力量,力量何以论正,以何论恶

    事已至此,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荀因健认为没必要解释,即便解释也是徒劳,不如索性就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偶尔也做一些满足他人推论的事情,比如入巫家、进三法门,让那些好说闲话的人得到“契合”的论证事实。此可胜而求败是为策,为自己争取更宽松的环境和提高的空间,尽可能不受到正统派条条框框的牵制。而公羊沐的出现对荀因健算是个不小的打击。

    公羊沐,未进学堂前就盛传其继承了公羊家优良血统,作为公羊申诚的小儿子,不仅灵性非凡更习得专业的古文化知识,一直没进学堂的原因只是公羊家想遵从沐的个人意见。待到大学毕业,才因家族压力被迫入学堂进修,在礼学堂时连纯技都不需要测,直接定为公羊家传蛊。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好苗子,进道家是应该的,得道念灯芯也是命中注定。可谁知道他的纯技并不是说得天花乱坠的传蛊,道捻灯心也不过是一个的寄托,他真实的力量是据比怒气,真真正正的邪物,据比不弃之恶不得已成神,可见据比怒气应为强盛之邪。可即使这些都是事实,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公羊沐是个值得信任的善良人,连他帮助三法门也成了重视与图门之间友情的举动。气不过荀因健以为以自己的能力和心态,没有什么人在什么方面可以让自己觉得气不过,但这一事情简直就在他已经粉饰好的世界里挖出尚未痊愈的伤口,扒开缝好的线探究里面血淋淋的样子。

    明知不可胜而求之,荀因健确是在跟公羊沐挑衅,不管别人怎么看,就是想揍他,抑或被他揍。荀因健就是想宣泄心中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之前所有的计划只是借口,论谁都看不出他真正的心理,当然,他更害怕有人看出来这个真实的目的。事有先后,计有深浅,当他认为做得恰到好处的时候,孟为露却一针见血点破了他的伪装。更令他惊奇的是,孟为露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急于求成、装纯善妒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城府更深,更能沉得住气的女人。这对他不能不说是个威胁,为露比为霜多的不仅在于心机,还有她的冷血。她清楚自己的弱点,更擅于利用别人的弱点,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为露是她的镜子,在她身体里沉寂的一年中,知道了自己要熊掌还是鱼,该用刀枪还是钓竿。

    “且不说你是否真的喜欢我妹妹,你的根本目的是得到摩诃萨天眼吧”孟为露没有嘲讽式的笑,语气也严肃得很,“我可以帮你保护为霜,协助你得到摩诃萨天眼。”

    “你有什么好处。”荀因健知道这个条件中,自己处于劣势。

    “我知道为霜是真心喜欢你的,我跟她谈的条件是不干扰你俩的交往,她帮助我得到刑参。”孟为露顿了顿,“呵呵,我知道这个借口在你这里蒙混不过去,我可以保证我的目的,绝对不会对你和为霜、你俩的关系构成丝毫威胁。”

    “刑参是刑家的巅峰,如果这个也满足不了你的话,学堂的顶儿”荀因健淡淡一笑,“恐怕图书馆馆长这个职位你也没兴趣,你的目标不会是凤珊娘吧”

    为露拍拍手,赞许地竖了竖大拇指,“你脑袋转得蛮快的嘛,学堂和封策镇的人都知道凤珊娘,但清楚其中精妙的却没多少,凤珊娘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地位、一个名号,只有学堂、封策镇中最强的女人可以接管凤栖楼,当她的能力被另一个女人超过的时候就要自动让出这个位置,这里所指的能力也是多方面的,并不是只论自身,还包括协助者、支持者和拥护者。”

    “queen。”荀因健咂了下嘴。

    “对,女王。”为露左手有节奏地点了点桌面,“我现在缺少的是武力,而我自己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提高战斗力上面,所以,希望你可以在这方面协助我。”

    “我的好处只有摩诃萨天眼”荀因健轻轻哼了一声,“从利益分配上看,我不划算吧。”

    “你可以得到一个谋士,不,一个刑参的谋士。”孟为露知道荀因健无法拒绝,跟她合作利绝对大于弊,“而且在得到摩诃萨天眼前,所有人会都认为你是真心喜欢我妹妹,因为所有帮助我的举动,在外人看来都会以为是在保护为霜,这个世界上的蠢人太多,而且往往这些蠢人还都自以为是,相信眼见为实。”

    “凤珊娘这个位置只有一个,除了你,有点能力有点野心的女人都想要做吧。”荀因健斟酌着为露的话,她并未要求自己一定帮她得到凤珊娘这个位置,而只是在她争夺这个名号的时候,自己在武力上协助,这就说明,不论结果如何,自己都没必要负上责任,这个女人果然算计得很清楚。

    “我的对手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孟为露从鼓鼓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摆在荀因健面前,“作为合作的建立,我送你个礼物。”

    “传盒这玩意儿我有。”荀因健拍拍盒子面,“不需要。”

    “别那么早就下定论。”为露掏出一把类似单面剪刀的匕首,在健眼前晃了一下,“这个是裂缯剪,只有在我手上可以剪破神护之物,给你瞧瞧一些秘密。”说着,为露挥剪把传盒一块块木板剪开来,按榫卯排成平面,“都说传盒不能给玄学士,又说衡陵逆文碑阵是玄学士纯技的记功碑,最多能推断到传盒的能力跟逆文碑有关系。”孟为露又取出一包土,“这个是窆城地界的土,为霜从续宁那里得到的。”把土撒在传盒内壁中,土如水一般渗到木板里,浮现出一行行金字,“这段文字能看懂吧,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是用大篆写的”

    “不奇怪,传盒本来就是秦朝焚书坑儒时候传下来的,用大篆也理所应当。”荀因健意识清醒没被为露唬到。“只是没想到上面会写关于逆文碑阵的事情。”

    “听为霜他们几个说,逆文碑阵现在在图门清的狱火貔貅里,这就满足了上面所记载的火炼的条件。”为露笑着点着木板上的字,“炼后是独、书,时候到了碑阵会脱离图门清,也就是独,这里的书应该是写的意思,不过到底要记载什么,就不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碑阵本身是自行记录事件的,而且出现在传盒之前。”荀因健看到一大堆金色的大篆不免头晕,硬挺着逐行读下去,“这跟玄学士”

    “的确,没关系,上面并没有写与玄学士的关系。”为露笃定地点点头,“也就是,四百多年前学堂中有人故意放出话,不让玄学士接触传盒,歧争反倒成了绝妙的契机。逆文碑阵是百年内出土的,金石派研究过,根据残留物的不同,碑阵一共被埋过七次,基本都是相隔三四百年。当初为什么要把它埋起来既然埋过七次,也就是说挖出来过六次,那,学堂之前为什么没有关于逆文碑阵的任何记载”

    “照你这么说,换个方向思考,可以猜测七层可能是不同时期出现的,四百年,七层逆文碑,四七二十八,两千八百多年前,加加减减公元前七百多年,正好是春秋战国。”荀因健瞅了瞅孟为露,“这个礼物果然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