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新在家里等了两天,也不见小媳妇回来,心里不踏实的很,一是惦记着小媳妇有没有回内蒙的娘家,二是怕着小媳妇是不是被人拐了去,本来准备着早早就去寻小媳妇,可是又盼着矿上二十三小年丰盛的会餐。于是一直等到二十三矿上的食堂会餐完了,晚会结束了才去寻小媳妇。二十四早早的坐上了去内蒙丰镇的大巴车。

    丰镇离着雁北不算远,是内蒙、雁北、河北的交界处,在大清时期时丰镇也划分到雁北管辖,只是那里的乡俗更接近包头和呼和浩特,现在归乌兰察布盟管辖。小媳妇是姜元新务工的工友介绍的,结婚七八年,也没去过小媳妇娘家几次,心里有点印象,赶着快中午的点到了丰镇,下了大巴花了百十来块置办了糕点和好酒好烟。又寻了中巴,赶到了九善庄乡的永东沟村,多年没来,记忆中的路变得模糊,只能又打听了老乡才寻到了门,街门没关,姜元新边喊着小媳妇的名字,边往里走,院里铁链子拴着条大黄狗,能够着大门边,汪汪的扑叫着,吓得姜元新又退出了大门。

    屋里听着院外有动静,出来个老汉,瞧见院外的探头探脑的姜元新,随即转身往屋里走,姜元新也瞧的真,正是自己的岳丈,连忙扯开嗓子喊着:“大大(爸爸),大大!是讷,元新,讷来接三花子了,大大看着狗。”

    那老汉头都没回,直径回了屋,任由大黄狗叫唤着。

    姜元新就这么和大黄狗僵持着,街外路过的人也不少,对着姜元新指指点点,姜元新一看不是办法,自己方量着狗链子的长短,提着东西,贴着墙根往里蹭,那大黄狗扑腾的更急,姜元新最后索性闭上了眼,顺着墙根冲了过去,差点摔了个跟头,撞到了门外的窗台上,看着狗扑不过来,才放下了心,幸好刚才老头转身进屋时门没插,姜元新用手一推刚要进来。

    可刚开门探了个头进去,迎面就是个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敲打了下来,姜元新瞧的见,正是自己的丈母娘,连忙双手护住了头,喊着:“娘哎,大哎,别打了,讷知道错了,讷来接三花子,讷上门来认错咧。”

    丈母娘没停下了鸡毛掸子,边打边喊着:“认啥错咧,你个额水货(讨吃货),欺负俺(nan)女儿,大冷的天,赤脚板儿(光脚)往回跑,败兴死咧。还有脸来,还有脸来……”丈母娘每说一声“还有脸来”就朝身上头上抽一下鸡毛掸子,下的也是狠手,疼的姜元新护了脑袋又护手,最后疼的实在没办法了,又逃出了门外,和大黄狗作伴了。

    大黄狗在院里叫唤着,丈母娘在屋里数落着,姜元新也是上岁数的人,现在像个犯错的后生似的圪蹴(蹲下)在门口呜呜的哭了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边哭边说着:“娘啊,大唉,你们也得听讷说嘛,讷有办法也不能把媳妇往回了撵,再说了讷也没撵,是她自个要回来的嘛,讷寻了好几天咧。这不赶紧的来寻了吗。让讷进屋说句话,讷认错,接媳妇回家咧。”

    屋里丈母娘听了,吼道:“回家?回啥家,俺和你说咧,俺闺女不回去咧,已经寻了新人家咧,明告诉你咧,已经不在家咧,你来也是白来咧。”

    姜元新听了,哭着又喊道:“娘咧,您别抽架(刁难)讷咧,讷媳妇咋能这么快就嫁咧,讷们有感情咧,就让讷进去看媳妇一眼呗,让讷接媳妇回家吧。“

    丈母娘隔着门吼道:“你快滚远远的哇,还有脸叫跟你回家?回去干甚咧?喝西北风?连个赌渣渣(胆量)也没有,一分钱也要不到,跟你回去额水咧?看你个梆郎头(雁北内蒙地区人的头,以前圆后板为标准好看,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律称为梆郎头,贬义另类的意思)就是个没尸首的货,今儿个就和你说明白,俺闺女是不可能回你那额水地势了。快滚球哇。”

    女婿和丈母娘就这么一个门外一个屋里对峙着,街别邻与都出来观望,院里的大黄狗见人多了,也停止了狂吠,众人围观着姜元新,姜元新常年井下做的是受苦的营生,长年累月压驼了腰,那模样更显苍老,与小媳妇的爹娘看上去犹如同龄人,不明真相的同乡,护着自乡的人,开始没由头的指点数落着姜元新,什么“老牛吃嫩草”“老了老了没求尸首”“煤球堆跳出个黑球货”等等,后来见姜元新忍气吞声的那窝囊相儿,不像个有脾气的主,更是来劲,大有群起围攻的架势。

    姜元新圪蹴在院里,心里窝囊委屈的很,自己在工人堆里算的上是好工人,为了小媳妇都是按着月份牌上班,休息都很少,但是日子败到这般光景,怨谁?难道小媳妇好赌成性,又好吃懒做,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自己年龄大,又娶了个漂亮的小媳妇,只能是宠着忍着,自己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这大老远的来了,丈母娘疼闺女打骂几句也是应该的,可不该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越想越气愤,再听着周围的人数落,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当时,噌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屋里吼道:“三花子,讷就问你,你今天跟讷回去不?”

    屋里没有小媳妇的声音,只有丈母娘恶毒的叫骂声:“不回去咧,你滚求哇,自个儿回你那额水窝过去吧。”

    姜元新现在也豁出去了,冲着丈母娘吼道:“你个老乃求的闭嘴,讷听三花子说,三花子,你就说回不回?不回讷就走咧。”

    屋里没有小媳妇的动静,但是门开了,老丈人听着姜元新骂自己媳妇“老乃求”气的手攥着捅炉火的炉钩子跑了出来,冲着姜元新就抽打了开来,姜元新刚才挨着鸡毛掸子的打,已经很疼了,现在一看是铁条做的炉钩子,也不争执了,冲着屋里又吼了一句:“三花子,咱两玩完了,这辈子玩完了。”说着话,逃也似的奔出了院子,向村外跑去。

    其实那小媳妇就在屋里,初回村里,把自己好吃懒做的恶习瞒着爹娘,只是说姜元新没本事挣钱,过不了日子,不明事理的爹娘又瞧见闺女穿着双单鞋就回了娘家,心疼的很,小媳妇又说不想再回去跟姜元新过受罪的日子了,这俩老人为了女儿,只能打跑了老女婿姜元新。

    姜元新心里委屈的很,更多的是愤恨,恨这个小媳妇多年来没给自己落下个一女半子,还糟蹋了多年的积蓄,这次想着是把小媳妇接回官家窑,自己安稳过日子,让小媳妇把耍钱的毛病戒了,再花点钱过继个闺女或小子,安稳的等自己退休过幸福的日子。现在好了,奔六十的人了,又打起了光棍儿。

    坐上中巴车到了丰镇的长途站,中午的饭点已经过了,姜元新寻了个街边还在营业的小饭馆,要了一大碗豆面抿八股,边吃着边想着委屈,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那小饭馆看着姜元新那委屈的样,凑了过来问道:“老岗,你这是咋咧?有啥心事咧?”

    姜元新知道自己失态,用手抹干眼泪,冲着老板说道:“老板啊,人活着难咧,唉,麻烦的不行,让你见笑咧。”

    那老板也是个嘴勤的人,寻了凳子坐在姜元新边上聊起了天:“可不是啊,老岗啊,人活着就是难,越难越得活。老岗有啥糟心事,和俺(nan)说说?”

    姜元新听了,也觉得自己委屈,不吐不快,就把自己和小媳妇的过往对饭店老板聊了起来,那饭店老板是个明事理的主,于是和姜元新讲起了道理:“老岗啊,你说这事吧,其实还是怪你咧,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你看着老嫂不过光景,那你咋不把光景收揽起来?你日后要是还这么抹泪就是让众人看你的笑话咧。”

    姜元新听着这老板说的有理,说着:“讷知道讷错咧,可是咋办咧?越想越没法活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