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天台上,撒了一地夕阳。少年捧着一本画册,坐在破败的水泥栏杆上,眺望着天际掠过的白鸽,双腿悬在空中悠悠晃荡着。

    这时,有谁“哐当”一声推开了顶楼的铁门。少年蓦然回头,只见那人一身雪白大褂,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汗珠,就连眼镜上都蒙着一层薄雾。对方正气喘吁吁地瞪着自己,眼底说不清是恼怒还是焦急。

    “温医生……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又爬那么高做什么?很危险的,快下来!”温彦三步并作两步,向少年伸出了手臂,“抓住我的手,小心点,我抱你下来。”

    注视着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少年眼底微微颤了颤,入院治疗的这七个月来,无论他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这只手总能在危急时刻将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这一刻,他多么想紧紧回握住对方的手,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只是僵坐在那儿不动。

    温彦看少年在发怔,便试探地向前迈去,想趁对方不备将其拽下来,不料刚上前半步,少年突然厉喝了一声:“别过来!”

    少年兀自站起身来,立在残破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彦,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只披着单薄的白衬衣,腹部和脖颈都缠着绷带,右眼还贴着染血的纱布,面容干净明俊,却又伤痕累累。

    “好好好,我不过来,你冷静些。要不——我们下来再说话好不好?”温彦试图安抚,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了。因为少年患有重度人格分裂症,随时随地都可能切换人格。

    少年名叫时晓,是一名大二学生,也是一个天才漫画家。因两年前一场意外事故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逐步演变为人格分裂症,目前在九州人格治疗所接受治疗。治疗期间,时晓多次出现自杀、自残等极端行为,因此被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护。

    然而再严密的措施都困不住时晓,他总是能找到机会逃出来。这次,他破解了治疗室的密码程序,溜到了母校的教学楼天台上。全诊所的人都在找他,而温彦就是循着线索一步步追到这里的。

    “你们这群庸医,除了把我关起来,再绑住我的手,还会做什么?”

    “我们是迫不得已,怕你再伤害自己……”

    温彦面露愧色,他入职九州人格治疗所还不到两年,所接手的患者并不多,而时晓就是其中最为棘手的那一个。按理说,危险级别这么高的患者,不该交给他这种缺乏经验的初级医师,但时晓偏偏一眼就认定了他,除了他不接受任何医师的治疗。

    “庸医,你说你到底能救我吗?你行,还是不行啊?”

    “我会尽力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相信我们!”

    温彦嘴上说得坚定,眉峰却不自觉皱了起来,因为时晓的病情太过复杂,他们用各种专业技术测量评估了无数次,也测不出对方究竟有几重人格,到底是哪一重人格携带致命风险。

    结合多位治疗师意见,只能初步判断时晓有两种主要人格。一种是最初的主体人格,性格沉敛安静,孤僻厌世;另一种则是桀骜不驯、泼皮无赖的第二人格,温彦形象地称之为“傲世人格”。为了便于治疗时区分,他们将这重人格命名为“时桀”。

    显然,眼前这个咧嘴坏笑,戏称温彦是庸医的人,多半就是傲世人格时桀了。因为如果是时晓,会毕恭毕敬地称温彦为“温医生”。

    “乖,听话,我们下来再说好不好?”温彦扬了扬快举僵了的手臂,担心对方随时可能从栏杆上掉下去。

    时桀笑着俯下身,握住了温彦的手。温彦心中一喜,正想拉他下来,不料他却牵起自己的手,猝不及防的在自己手背上落下一吻。

    “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突如其来的吻,让温彦原本僵硬的手臂更僵了,本就溢满汗珠的脸庞染上一片微红,就连心跳都好像更猛烈了些。他不禁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不可以对患者动歪心思。

    “很遗憾,你救不了我……”时桀忽然挣开温彦的手,诡谲一笑,决绝地向后纵身一跃,直接从楼顶往下急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