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了晴。

    悠远辽阔的天空与悠远辽阔的海一样蓝。丝丝缕缕的白云飘荡在天边,海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说来怪似乎是越往东边走就越暖和些。这两船的人出发的时候岸上寒风刺骨,可到了这时,都可以减一件衣裳、到甲板上晒太阳了。

    一艘大船二百多人,船工里会木活儿的不在少数。

    “李小神仙”大清早找了一个木匠,叫他为自己打张椅子。船上有现成的木料,他价钱给得足、人缘又好,自然很快就出活儿了。

    因而到了晌午的时候,他就半躺在船头了。

    其实打的是一张沙滩椅。又在椅子旁边搁了张小凳,茶水和吃食就放在小凳上。

    风平浪静,船又大、吃水也深。因而这时候几乎与平地没什么两样儿艳阳高照,海风拂面,是很舒适惬意的环境。

    有些人在船边垂钓,并不管钓不钓得着。还有些人在船尾下网这船从前是海盗船,但海盗很多时候兼职渔民,因而既可以做战船,也可以做渔船的。

    也有一群人围在李小神仙身边跟他说话。其实原本是想要找神仙问问自己的吉凶。可神仙也有脾气,说太累,今天一概不看。

    但他虽不看命,可说话也有趣。说得兴起了就要破例。反正这群人闲来无事,陪他说话也是觉得解闷儿的。

    那行商武家颂带了他娘子也来上面走但他娘子昨晚起浪的时候下床没站稳、跌断了手。脸色就不好看,神情恹恹地和武家颂倚着船舷站着、往这边看,并不凑过来。

    武家颂似乎很开心虽然自家娘子伤了手就好比剜了他的心头肉,然而到底不去和那群闲汉搅在一起,又叫他舒心了。倒像是一个人在喝热水,又烫又舒服。

    他这一开心,就大方起来。叫住在甲板上卖小食的小贩,捡了几样用衣服兜着,一样一样地逗她娘子吃潘荷就皱着眉每样都吃一口,推说身子不舒服,再不动嘴了。

    武家颂便把剩下的都怜惜地吃了,连指缝儿里的渣都不放过。

    饶是潘荷有心事,瞧他这样模样也皱眉。可到底没办法十来年都如此的。

    李云心身边倒是有知道武家颂的。看他这模样,就把他的事拿来给李小神仙献宝指望将他哄得开心了,随便给自己瞧瞧。

    “……他从前生意可做得大。名下什么产业没有?赌坊、酒楼、客栈连铜矿都有两座。早十来年的时候我还和他一起跑上京那条路,一起吃过睡过。他是赶了好运,攀上京里一个高枝儿这么着,发起来了。”

    说话的也是个行商,看模样也只是个“行商”,该属很不得志的。但如今因为自己曾与武家颂熟识而得意,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又道:“可惜没几年就败啦。那京官儿倒了,他也没落好儿。跟着捞了四五年的银子,全填进去了之前自己的产业也没了。”

    “这么着,才重回咱们惊涛路,在下汴从头干。”

    “就落下这么个毛病来。钱到了手里总觉得不是自己的。能省就省,也不知道都藏去哪儿了。他那小娘子就是回下汴的时候买的。那时候我在下汴啊。又请他喝过两次酒。结果呢?又发起来了,又把咱忘了。唉……有钱人,事忙,忘性大”

    他说到这里,一群人便笑着起哄,叫他去和武家颂搭话儿。要不就不信他们是熟识的。

    李云心也跟着这群人笑笑,但心里在想别的事。

    和以往一样。这个行商在李云心面前提起武家颂的来历,自以为是自己想起来、随口说的。可实际上是李云心叫他说的他自己未觉察隐晦的引导与暗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