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熟悉的酒吧「lostcity」;依旧是通常喜欢的角落位置;也依旧是邱蕴文来得更早一些。当许南走进店内寻到位置的时候,金发的好友正在小圆桌旁撑着手肘不知已经发呆了多久。

    这家伙不对劲——许南见到好友的第一刻就产生了这种感觉,但她没有多问什麽,一脸轻松地在邱蕴文的对面落了座,在大约五秒钟後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单开始点选今天的第一杯饮品。在这间「lostcity」她们二人的会面通常都不会以打招呼寒暄开始,而是在目光相接确认彼此後便由先到的一方递出酒单,後来者接过代表聚会的起点,但显然今天没有按照惯例来。

    许南举起右臂挥手召来服务生——通常这类事情都是邱蕴文这个常客来做的——点了一杯玛格丽塔(Margarita),而她也听到了好友的开口点单「长岛冰茶(LongIslandIcedTea)」,後面没有跟随谢谢。

    由上述表现许南可以确定此刻的邱蕴文绝对处於异常状态。虽然这只金毛骨子里是个相当傲慢的家伙,但随口致谢这种事情已经成了她的本能习惯,礼节就和衣服的配饰一样是美学的一环;而现在的邱蕴文则在拒绝向他人示好,彷佛身处一片真空,难以接近。还有她点了长岛冰茶,尽管对酒不甚了解,长年和这家伙混在一起的许南也知道这酒算是酒JiNg度很高的品类;邱蕴文并不锺情烈酒,尤其不喜欢在第一杯就喝烈酒,今晚由长岛冰茶起手就说明她的心情真的差到想要寻求酒JiNg的直接刺激。

    虽然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察觉了无数的异常,许南却没有主动问一个字,她在等邱蕴文开口。今天是这家伙主动约自己出来的,没有预约的临时决定,仅仅是互发了一条讯息做了通知和确认而已,既然如此那麽说明对方需要倾诉对象。左手食指轻敲桌面的小动作证明了此刻邱蕴文并不是真的在发呆,现在的沉默只是因为她正在脑中整理对话前的思路,所以许南完全不需要像心理医生一样用问题来引导对方诉说,她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反正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的耐心b最具职业JiNg神的医生还要好。

    等待持续了很久,直到她们的点的两杯酒被服务生送上桌前都没有人说话。邱蕴文举起属於她的那杯长岛冰茶,没有邀请许南碰杯共饮,只是一口气独自将超过三分之一杯的茶sEYeT倒入口中吞进喉咙。许南看着这一幕,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但没有去阻止。

    「我和宁欣分手了。」

    把酒杯放下,邱蕴文终於开口将沉默打破。

    这是一个在许南预料之外,却又在预感之内的消息。至少在进入酒吧的大门之前许南还认为这种事不会发生,起码不会这麽快发生;但从今晚见面的第一秒她就注意到了邱蕴文的左手无名指上空荡荡的,没有戒指,这让她有不好的预感,而现在这个猜测被当事人亲口确认成了真。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底发出了一声无人知晓的叹息,许南没有对这个消息加以追问或是评论,她知道邱蕴文还会继续说下去。

    来自邱蕴文的倾诉大概持续了十分钟,期间许南只是单纯地倾听,完全没有使用她的伶牙俐齿的意思。作为b任何人都清楚邱蕴文和宁欣之间感情的人,此时此刻她找不到丝毫可用的言语来劝慰好友。

    她认为劝慰是对这份感情的亵渎。

    结束倾诉的邱蕴文彷佛回复了一点点活力,开始尝试把话题转向其它内容——她在为自己疗伤,就像她曾经经历过的每一次失恋:伤心难过,自我开解,然後走出来回到正常生活。她总是能走出来的,她早已习惯了失去恋情,她相信这次也会是一样的过程,没什麽大不了的。

    但在许南看来,这一次和以往完全不同。每个人都可能经历恋情的失败,然後在失败中x1取教训学习经验来让自己成长和成熟,从而成为更好的自己去更好地迎接和对待下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只是对青涩的感情新手而言,邱蕴文不是新手,也不是冲动的年轻人,她已经是一个三十二岁的,经历过三段恋情和一段失败的婚姻的成sHUnV人,她早已懂得如何珍惜和好好经营自己的感情;而这样一个「完全T」的她,却依然没能留住自己的Ai情。

    这种打击的程度是和年轻时代的她所遭遇的失恋完全不同的,预选赛就出局和决赛场上的败北当然天差地别。

    她们就这麽宛如平常一般地喝酒聊天,许南注意到邱蕴文今天饮酒相当地不加节制,她这麽留意了大约半个小时,直到终於忍不住起身坐到对面和金发的好友并肩,并捉住对方的手腕把那杯已经喝掉一半的殭屍(Zombie)按在桌面上——这已经是邱蕴文点的第四杯烈酒,而属於许南的那杯开场的玛格丽塔还尚未见底。

    没有把掌中的手腕放开,许南强迫着邱蕴文面向自己,和她四目相对。她并非没有见过邱蕴文伤心失落的样子,不如说二十年来她是见过对方最多次失态的人。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日渐成熟的邱蕴文早已把喜怒不形於sE,保持自我心态的控制和调节形成了一种本能,许南也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过她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了;但此刻的对视中,从眼前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上,许南恍惚中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在火车站台红着眼圈强忍眼泪的nV孩。

    「哭出来。」

    或许是由於这个时光错乱的幻觉,许南鬼使神差般地开口,用了命令的语气。明明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和十年前相b早已改变得天翻地覆,她却依然想要把对方当作一个脆弱的nV孩来安慰,有点可笑。

    或许自己只是在计较当初就这麽看着她勉强支撑,没有让她好好哭个痛快吧,许南这麽带着自嘲地想着。

    而她的自嘲在第一滴从邱蕴文的眼眶中溢出的泪滴滑落的瞬间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她而言几乎不可能的慌乱和……不知所措,许南感觉自己的心震颤到近乎失控。而当邱蕴文扑过来在她的x口埋着脸呜咽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从短暂的思维空白中回复,只是凭藉本能伸出手臂环抱,把好友颤抖的身躯连同那瀑金sE长发紧紧拥在怀中。

    她哭了。

    这是许南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