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门关上,看着那条倏然不见的缝隙愣神,门外悄无声息,静悄悄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沉睡。我不断告诫自己忍住不要去想对面房间现在可能发生什么,夫妻之间原本做什么都理所应当,纪容恪血气方刚难道还要过太监的生活吗。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心被扯开了一个洞,许多血水从里面翻涌出来。

    贺渠吃了晚餐上楼回房,他拧了拧门锁,发现我在控制,他在门外喊了一声我名字,我这才骤然回过神来了,我闭了闭眼睛,用手擦掉眼眶周围的湿润,迅速将门打开,贺渠拿着一盘水果站在门口,他见我脸色不对劲,便弯腰后仰了一些仔细看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强颜欢笑与真心欢喜大概相差很多吧,任由我再好的演技也比不了纪容恪更藏不住我自己,我索性不再逼迫自己咧开唇角绽出那么难看的笑容,我一只手按压在太阳穴上,对他说,“有点困了。”

    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么早就困了吗。”

    我说,“只是自己太无聊,就犯困。”

    他将水果递给我,笑着说没事,我陪你。

    我从里面取了一片橙子,我正要吃,书房和卧房的门几乎同时打开,贺归祠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唐装拄着拐杖出来,纪容恪换了酒红色的睡袍,他头发仍旧十分整齐,他看了一眼我们都在,对贺归祠打过招呼后,到楼下拿了两杯水上来,他道了声晚安,在他推门进入房间时,我不知自己是特意还是无意,眼神瞟了过去,贺润躺在床上正要解开自己睡袍的束带,她抬头看到从外面回来的纪容恪,有些红肿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丝笑容,接着那扇门便被合住。

    来不及等我遐思什么,贺归祠拄着拐杖走到我面前,他虽然已经年老,高大的身姿不复从前,有些萎靡和回缩,但仍旧不妨碍他骨子里渗出的英武气魄,在他面前我微微有些发怵,不过我的发怵都是装出来的,只为了让这栋宅子里的人全都相信我是脆弱和软懦的,习惯了打枪染血的我,早已不惧怕任何人,除了这世上远胜过我的纪容恪与顾温南,我并不会再畏惧任何人。

    我将身体往贺渠身后挪了挪,露出有些张皇无措的表情,贺渠用一只手臂挡住我,他对贺归祠说,“父亲,冯锦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等到我实在为难,再麻烦父亲念及父子情,对我暗中帮助一下。”

    贺归祠凌厉的眉目散发出令人悚然的寒意,若不是我见过纪容恪更恐怖的样子,我还真被唬住吓住了,他冷冷一笑,“贺家可不是胡作非为的地方,你明白吗。”

    我点头,又慌忙摇头,“我只想和贺渠安稳生活,我没有其他不该属于我的念头。”

    贺归祠说不上信或者不信,他没有理会我,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戳着拐杖下了楼。

    在贺渠带我回房间时,我死死握住他手,小心翼翼说,“爸爸很讨厌我。”

    他笑着从后面将我抱住,他薄唇微微开阖,贴合我冰凉的耳珠,“爸爸很较真,军旅生活养成了他说一不二严肃认真的习惯,但你看这个家照样鸡飞狗跳,我与贺润也没有做到那么苛刻要求自己,他也就得过且过了,家庭生活又不是军队训练,哪有那么多怕和不怕,你与他接触机会不多,不用这么担心。”

    我微微偏头看他藏匿在我耳侧的脸,他眼底有笑意,暖暖的温温的,柔和不已,我说,“那怎么行啊,婆媳关系本来不好,和你爸爸再不好,我都没办法立足了。”

    我特意没提及贺润,我觉得提及她,贺渠会想很多,比如孩子,比如纪容恪,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孩子父亲是别人倒没什么,哪怕贺渠好奇,他也不至于去关心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然而孩子父亲是纪容恪,是他名义上妹夫,这千丝万缕让人尴尬的关系,就好像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头上绿油油的帽子。

    他好不容易没主动问及我,我就不要往枪口上撞了。

    贺渠对我胡思乱想觉得特别好笑,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脸庞距离我非常近,“你每天都要想这么多,累不累。”

    我知道他心疼我,我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的月色,“有点累。”

    他薄唇若有若无擦过我耳畔,声音似乎下了蛊,“现在累吗。”

    我刚想要说也有一点,忽然间察觉有些不对劲,贺渠置于我身后滚烫的胸膛灼烤着我,那一丝潮湿的呼吸从耳廓一直蔓延到我身体每个角落,犹如触电一般,将我瞬间燃烧了起来,我隐约明白到贺渠的意图,心里彻底慌乱,我不知道该怎样摆脱,才能显得很圆满,而不是与双方都因此而疏远一大截。

    除非用孩子为借口,但当初是我先因为他对我的好而觉得愧怍,我主动提及了满三个月可以,而这两天就差不多十三周了,尽管贺渠那一次说他并不急,这不是婚姻的关键,但今天发生的事改变了他心境,他无法容忍亲耳听到孩子是纪容恪骨肉这件事,他急于宣示主权,急于为自己挽回颜面,急于将摇摇欲坠并不稳妥的夫妻关系上升到事实的高度,所以他不打算再守着这份界限。

    然而我却不想打破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于礼的隔膜,那层隔膜给了我保护感与安全感,可现在它似乎并不能延续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