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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如此肖似陛下,殿下难道想象不出来她上位之后会是何等情形么?”李唐的天下在武曌这个女人的手里就已经变了味道了,所以,即便太平公主是李氏嫡系,他们也绝不能再冒险让她一试了,说什么也得拨乱反正,直接扶持太子登基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老臣也不是要你对公主出手,只要此番我们能先声夺人,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陛下的性命不会有后顾之忧,公主不会走上错路、背负骂名,所有的坏事也都不会发生。而想要达成这些目的,只要殿下你同意老臣的计划就好。”

    “张阁老……”搀着他的手僵了一僵,李显眼底的阴霾更甚,话语之间犹豫未减,却是又添了一份新愁:“你……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直觉告诉他,张柬之所谓的计划应该远不止表面上听起来的那么简单。

    “太子殿下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你肯点头,那必定是一呼百应。”张柬之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坚持道:“不瞒殿下,老臣已在暗中联系好了桓彦范、李多祚等几位将军,只等殿下你一声令下就能火速行动。为了拱卫李唐的江山,我们这群人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惟求殿下早做决断!”

    “张阁老,你……你们……你们这是要逼宫么?!”李显的嗓音忍不住发颤,连托着张柬之双臂的手都直接滑脱了下来:“这……这可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啊!如何……如何能使得!”

    桓彦范和李多祚掌握着羽林卫和禁军,那基本已是神都最重要、最精锐的武装所在了。一旦这一批人集合到一起,那就算是再小的动静也会很快变成大风暴,再加上张柬之这个肱骨老臣,说不定还准备了其他后手,如此一来,事情的发展就会完脱离自己的控制了。他根本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出来,这样的行动会造成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如果母亲是真的病重那也还好说一点,如果……如果这一切原本就是她策划好的阴谋,那他只要踏出这一步就定然会踩进陷阱,而后万劫不复。无论怎么想,这似乎都不是一个好的安排,他唯有拒绝张柬之才能留下一线生机。

    “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们还有任何躲避的余地么?!”张柬之一头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几乎快要声泪俱下了:“就算太平公主计划得逞不会对殿下如何,而殿下你也不在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可梁王呢?梁王那边也在暗中部署人手意图不轨了,若是被他们抢占先机,我们可就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啊!殿下,纵然你不顾及老臣等人跟随多年的情分,不顾及自身安危,但好歹也得顾及李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吧?皇帝跟殿下总算还有母子之情,可武氏一脉得道的话,那大唐就要彻底地沦落到他人的手里了啊!”

    “武三思……”李显艰难地咀嚼着那个名字,面上的神情也因此而变得格外难看:“陛下是他的亲姑姑,他总不至于……”话虽如此,可这一句却是苍白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武三思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只不过母亲强势,所以才始终被稳稳压制,没有半分出头的可能。眼下,这现成的大好机会送上门来,以那人的贪婪短视,只怕明知是个倒钩也会拼命去咬上一口诱饵,那就更别说是对自家姑姑下手了。只要能登上帝位,恐怕让武三思去杀谁都不会有任何压力的。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张柬之眼瞅着李显本来坚定拒绝的表情开始松动,于是抓紧时间又点了把火:“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无论太平公主和梁王之间哪一方胜出,因着身份不占理的关系,他们都非得对陛下出手不可。但殿下你不一样,你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只要我们抢在他们前面,第一时间控制住整个局势,再让陛下亲下圣旨,禅位于你,那一切困难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关键是,这样一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死,也根本不会有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发生,所有的过程都会是平安过渡,绝不会出现一丝一毫混乱动荡的迹象,这难道不是殿下你一直都想要的么?”

    李显被他一番长篇大论说得精神恍惚,带着一如既往的踌躇之色,他在呆愣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你确定,不会出现伤亡么?”他不想做丢掉李氏天下的千古罪人,却也不想伤害自己的生母。张柬之的说辞并不是无道理,换成是他出手,或许还能保住神都的一片安宁,可如果是另外两个人,那就真的不一定了。尤其是武三思,他是个能为了一己私欲就不择手段的小人,这个国家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断不能交到他手里,否则一切才真叫完了。

    “是,老臣可以用性命向殿下保证!”张柬之仰头盯着李显的眼睛,一双老眼中满是诚恳和欣慰:“陛下不会有事,神都的和平安宁也绝对不会被破坏!羽林卫和禁军只是起到场面上的震慑作用而已,一定不会让血色在宫禁中蔓延开来的。”

    “可就算是这样,孤起兵谋逆的罪名只怕也逃不过吧?”仰天长叹了一声,李显闭了闭眼,眉宇间的痛苦愁思简直快要将他淹没:“后世的史书上,已经注定要落下一个骂名了……”哪怕设想的再好,但凡做了这种事又怎么能不留下话柄呢?他倒不是担心后世会如何,光是这辈子,他大概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数落了。

    “这个殿下就放心好了,老臣既然敢建议你如此行事,那肯定会将所有细节都考虑在内的。”只要他肯答应,张柬之就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了:“这不是还有张氏兄弟在么?他们趁着陛下病重,越俎代庖,下令闭宫,还不让任何人接触陛下,这已然是犯了大忌了。殿下你不过是心忧母亲,操劳国事,清君侧、除佞臣罢了,这又何罪之有呢?”一个出师之名罢了,他早就成竹在胸了。

    “清君侧……”李显舔了舔已然干燥到开裂的唇瓣,最终也只得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就按张阁老你的计划行事吧!孤,同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