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直到坐在马车上朝外城驶去了,红芙还是不解其意:“难道说赞普的行踪跟神都那边有关系?”可是林琅那边并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啊,这不是说明一切都很正常么,为什么又要特地跑这一趟?会不会是公主疑心太重,所以想岔了?

    “有太平公主在京中筹谋,神都应该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桃夭思绪如飞,刚才还一直带着笑意的面孔在此刻已经肃然地不成模样:“我担心的是,从始至终我都过于关注神都,反而会忽略了其他方面的问题。”尺带珠丹两日不见人影也就罢了,以往,总还会有骆一传个消息或者递个话过来。可这两天,她居然连骆一都没见到过,这就说明这主仆二人是真的外出忙碌去了,而且,还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以至于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出来过。否则,凭她这段时间在吐蕃皇城里经营出来的诸多人脉,不至于一丝半点都打听不到。

    然而,眼下周边各大部族安稳,几个小国也并没有任何异动,有什么事情会重要到需要尺带珠丹这个吐蕃赞普亲自出马甚至还如此隐秘低调呢?除了对大唐的野心图谋以外,桃夭真的想不到其他了。既然如今的神都一片宁和,李显尚且还控得住局面,那尺带珠丹的目标就定然不是那里。可是,如果那个男人要从其他地方着手的话,又会先挑哪儿呢?

    “其他方面的问题?”红芙皱着眉头思量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就不由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是有眉目了?”她对政治权谋实在是毫不敏感,要指望她能从中看出一二来,那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了。红芙每每想到这一点,都觉得自己格外没用,帮不了自家主子太多。

    一只手无意识地反复捻动着手腕上的玛瑙石串珠,桃夭的语气有些沉重:“就是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头绪,所以才要去找林琅姐姐。他们夫妻俩在吐蕃的时间到底更长一些,对周边环境也远比我们要更为熟悉,跟他们聊聊,或许能从中找出端倪也不一定。”这种实际的人文地理经验,不是她在书房里对着几张地形图和几本风俗杂记研究一下就可以相比的。有时候,往往一句不经意的闲谈就能成为事情的突破口。当然,她也不是抱着一定能问出点东西的绝对信心,只是,现在的她真的需要一些启发,哪怕是不那么切实的也可以。

    马车嶙嶙,很快就到了林琅家的门口。前来开门的金玉见着桃夭,登时就吃了一惊,让进屋的同时连忙去前面铺子里把林琅给唤了回来。因着身份特殊的关系,桃夭轻易是不会从行宫里跑到这儿来的,偏这一回,连招呼都没提前打一声就来了,显见得是有要紧事的,她可丝毫都不敢怠慢。

    而怀着同样想法的,自然还有林琅本人。听到金玉传来的信儿,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回来的,临进屋还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到看到桃夭才下意识地收住了一些:“公主殿下,不知道您今日会过来,恕林琅怠慢了。”

    “林琅姐姐说哪里的话,这一次,的确是我来得唐突了。”一边让林琅赶紧坐下,一边让红芙给她倒了被水缓上一缓,桃夭也为自己的突然造反感到不太好意思:“只是事起仓促,不找姐姐你聊一聊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耽误姐姐生意了,还望姐姐莫怪。”毕竟,像她这般毫无头绪地过来找人闲谈,怎么看都是一件挺奇怪的事,纵然她自己心里多少有谱,也得顾念着别人的想法才是。

    林琅接过茶浅抿了一口,听到这话就笑开了:“既然公主都屈尊降贵地喊我一声姐姐了,那这些客气话也就用不着多说了。林琅还是那句话,有任何事情,殿下您只管吩咐就是,我们一定照办。”无论是看在以往的相救之恩还是如今的诸多照拂之上,她对面前这个少女都是充满了感激的,只要她说话,自己便是赴汤蹈火也不会犹豫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心中有些疑惑,想从姐姐这里寻到一点思路。”有金良金玉兄妹守在外头,桃夭也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人听去,当下便字斟句酌地慢慢说道:“我想着,姐姐在吐蕃的日子也不短了,可知道这里和大唐接壤的那些边境城镇关系如何么?”

    这一点是她刚刚在过来的路上想到的。尺带珠丹再想染指大唐,那也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在眨眼之间就兵临神都城下。他要做的、能做的,都是从外部开始,一点点进行吞并蚕食,进而不断扩张吐蕃的版图。而要做到这一项的话,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唐和吐蕃紧邻的那几个边境城市了。她终究是个久居内院的女子,对于这一层关系,便是想要知晓也没有任何的渠道。倒是林琅,常年跟着她的夫君四处行商,或者手头就有现成的讯息也不好说。

    “大唐和吐蕃接壤的边城啊……”林琅也不好奇她为何会在突然之间有此一问,只是自顾自地思量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回答道:“这个从面上来看的话,似乎都不过寻常。想来殿下也知道,唐人素来瞧不起番邦异族,即便边城的状况要比神都长安之流好上一些,但也不会彼此亲近和睦到毫无间隙。是以,在我看来,那几座城池都是大差不差,并没有哪里格外友善、哪里又格外敌对的局面产生。先前,大唐和吐蕃偶有交手的时候,两国商路也因此中断,边贸隔绝,两国百姓一度不相往来,也就殿下您嫁过来之后才稍微改善了一点儿关系。所以,其间种种,您大概也可以想见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句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别说大唐和吐蕃昔日还曾是大打出手的敌人,就算彼此始终交好,那也不过是基于实际利益来往的面子情,又怎么会有关系特别好的呢?能不仇视就是最好的了,其他的,还真的不能幻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