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良子的房间,一出门,走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又浮现在了眼前。  “久等了,纯子殿下。为何你总是要像这样把背靠在墙上,难道一旦失去倚靠,人就不能自立了么?”他关上房门,缓步朝她走去。说完,他取出衣兜里的硬币型窃听器还给了她:“我想这东西三分钟前就没电了,下次使用之前一定得先把电充满。不过幸运的是前推十分钟中我们一句话也没说,至于在那之前我说过些什么,我想你在外面应该已经听得很清楚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为什么说的好像是我在你身上偷偷安装了窃听器一样,那东西明明是你自己硬要放在身上还非要我在外面用它窃听你都说了些什么的。”  “是的,因为我怕你误会我在她的房间里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你知道,这里的隔音实在是太好了,不用窃听器可不行。”  “我真没搞明白为何短短两个小时之中你的性格变化竟会这么大,你不久前还叫她滚回她自己家来着,刚才却差点在别人怀里睡着。”  “发脾气时我是真心,几分钟前在房间里对她说的那些的话同样也是真心,我认为这二者并不矛盾。”  “可你吻了她。”  “是的,可我仅仅只是吻了她的手背,就像洋人常会做的那样,那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良子小姐是个传统的昭和女性,你这样做只会令她越陷越深,到最后因为你而耽误终身的。”  “以前我的确想过为她跟别人撮合一段姻缘,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能逼她尝试去喜欢甚至是跟一个她不爱的人在一起,那跟杀了她没什么区别,甚至于比死更加难受。所以我还是觉得你之前说的比较对,如果我真当她是姐姐而不是下人就应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强人所难地去为她安排一些社交应酬。”  “我的夫君是一个要强且从来不承认自己错误的人,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么?”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跟以前有所不同了,或许这就是成长吧。人总是在时间的磨砺中不断强大起来和完善自我的不是么?我想我正是在不断变得更加完美。”  “是臭美才对吧。”  “随便了……我好饿,冰箱里还有零食么?”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端着一盘寿司进去的。”  “是的没错,可是那盘寿司全都被她一个人给吃完了,你知道的……她全程不说话就光吃东西,而我的嘴巴却忙个不停,根本腾不出空来跟她抢食物。”  二人来到书房,按照特殊的方式挪动书架上的特殊机关后,那原本看似一个整体的书架却像窗户一样分别从左右两方被打开了。在书架后方,是一条通往王府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进入通道后,启仁转动墙上的机关将书架重新合上。在他用力拍了两下掌后,从书架后方直到楼梯的尽头的灯全都亮了起来。  他们往下走了大概有二十多节台阶后,再经过一个拐角,眼前便出现了一扇类似于银行金库大门的巨大铁墙。它厚一米,重达九十吨,除了少数知道开启密码的几个人可以将它外,旁人就算用成吨的炸药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启王府修建于昭和大帝在位晚期,它的地下室宛若一座豪华地宫。  “牢笼之下的又一个

    牢笼,真有意思,”他一边开启着大门,一边说,“就像物体置于水上时水中浮现的倒影。”  “夫君应当体会先帝的良苦用心,而不是没事乱发牢骚。”玄月笑呵呵地说道。  “我并不觉得这很好笑,”他面带戚容道,“曾经皇祖给了我无限希望,让我觉得自己能够是入主东宫御所的那一个人……可今上登基后,却让这一切都看似只是水月镜花,如梦似幻。好吧,我想我不用太过去在乎眼前的失利,因为最后我还是会成功的不是么?”  “这个当然,我来自未来,我可以用生命向你保证这点。”  “还记得在横滨时每个月我们都要按照规定在射击室里训练,在靶子上打够足够定量的子弹,以保证作为警察的我们的射击水准不会严重下滑。你有多久没练习过射击了?玄月;今天我们就来比比看谁能击中更多红心,拿到更高的分数吧。输的人可是要无偿帮对方做一次全方位理疗的哦,按摩床我都买好了。”  “假如你没有把这个地方的存在告诉你的几个杀手朋友的话,那么我每天都可以在这练习射击,虽然我已经强到并不需要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去训练。”  “抱歉……可是你知道她们毕竟是杀手,从专业角度来说,她们的确需要偶尔进行一次枪击训练,不然她们的射击水平就会下滑,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并不觉得千面魔女跟那个只会玩冷兵器的小丑需要练习枪击,一个人如果天分不够,那么就算再练上一百年也就那水平了。天分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这句话你应该明白。”  “可lise需要……你知道,她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枪手,她的天分可是世界顶级的,而对于站在顶峰的人来说,若不能一直进步,那便是在退步。”  “如果她真是世界第一,那么能击败她的就只有时间。”玄月冷笑着说,“除非她不是,所以她才会依赖于机械化的训练,总是从一个被黑影人击败的恐惧中惊醒。如此她便只是个人,并不能被称之为「神」。”  “黑影人?你指的是原本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但是枪手却因为自身状态下滑而导致心理缺乏安全感,故而在噩梦中经常会出现的……一个从没有真正见过,但是却又好像真实存在的假想敌么?”  “也许吧,我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lise不会有那样的噩梦的,毕竟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输过的。她是世界第一。”  “在被你击败之前,响尾蛇也从来没输过;我是否可以认为在那之前的他某种程度上也算得是世界第一呢?”  启仁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稍稍停留了一会,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是的他是,但是当他输给我之后他就不是了。虽然许多主观或客观因素都会影响胜负,但对决不是比赛,输了就是输了。一个死人还能叫着喊着怪这怪那的来为自己的失败开脱么?”  射击室里,她望着枪械架上各式各样的热兵器,微笑着对丈夫说:“你要转轮的还是装弹匣的?或者每样都试一试?”  “我只要你给我的,”他回答道,“不管是什么型号都好,随便挑一样给我吧。你给我的,我相信一定是最好适合我的。”  “很肉麻,但我很受用。”她取下枪械架上的其中一支手枪,在手中掂了掂重

    量后说道:“你看它怎么样?德意志产格洛克17式9手枪,双弹簧设计,大大降低了后坐力和提高了枪械的使用寿命,未装弹下净重676g,弹容十七发,扩容后三十三发。”  “漂亮的小家伙。可你能否不要将枪口对准我,那很危险。”  “没有子弹的枪械就跟冷兵器没什么两样,你完全不会担心它会弄伤你。子弹不好躲,钝器还不好躲么。”  “把它给我,小姐。”  “我可没说这是要给你的,你要用的枪在第三行最右边的展示架,自己去取吧。”  “可是你刚才说‘你看它怎么样’。”  “我是那样说了没错,可我真的就只是想让你看看,就只是看看而已。”  “好吧,第三行最右边展示架上的枪……我现在就自己去取。”启仁一路望去,最终终于在她所说的地方看见了那把枪,“大正十四式,我要用的就是它么?”  “是的,老古董了。”她带着笑,帮丈夫从枪架上取下了它递到了他的手中,“请原谅我小小的舞弊,但我想如果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就算用老古董也一定可以打出不差的成绩吧?”  “看看这上面的枪械编号,昭12.6——昭和12年六月生产;它几乎可以当你手中那把格洛克的爷爷了。你真的要我用一把膛线已经快磨平了的老古董来跟你比较枪法么?”  “有什么不行的。”她从启仁手中夺过那支老古董,又从子弹盒从取出几枚八毫米手枪弹装入了它的弹匣,接着上膛开保险,一路朝射击靶走去。“别眨眼,我现在要为你示范如何用一支老古董手枪打中五十米外的人形靶。”  “对于你来说要打中它并不难,可如果要命中红心,你需要几发子弹?”  “三发,”她说,“我只装了三发子弹。三枪之内我一定可以打穿它的脑袋。”  “当心教坏小孩子……”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的,弱如那不会还击的枪靶,它的宿命就是供人取乐;越早习惯这充满憎恶的黑暗,就越早能够在半日酷热、半日严寒的沙漠中生存下去;就算是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要明白这一点!”  说罢,她朝着枪靶连开三枪——嗒!嗒!嗒!  简单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她似乎像是一个未经思考便胡乱开枪大笨蛋;但事实是每开一枪之后,她都精确计算了子弹出膛后的射击线并在开下一枪之前做出调整。.  第一枪她打空了,完完全全的脱靶。可第二枪她便打了一个十环,命中靶子的正胸位置,第三枪更是命中了靶子的头部十环位置。  “糟糕的人生就像这支老破烂手枪,想要取得高分,就一定要学会去习惯它的特性,对自身的射击习惯做出改变才行。最强的枪手,不管手中拿着的是怎样的一支的枪,都必须要比其他所有人更快在最短的时间里去适应它,否则她就不配称自己为最强。这三枪是三十年的苦练,你学会了吗?”  “我学会了第一枪。”他苦笑着说。  “现在轮到你了,”她说,“我的分数是二十分,只要你能击中二十分或者超过二十分就算你赢。和我刚才一样——限弹三发,从开第一枪开始计时,限时两秒。如何,有信心么?”  “让半分么……这样说我只要至少打中三个七分就可以赢了,但我真担

    心我会像你一样第一发打不中。那样我就必须连打两个a区的十分才可以赢了。”  “别废话,子弹已经替你装好了,快点就位准备射击吧。”  启仁接过她递给自己的大正十四式手枪,退膛检查了弹匣中的子弹数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该让我如此近距离观看你刚才的射击的,因为从你刚才的射击中,我大致上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这支老古董的射击线了。”  “技术这种东西只有在面对敌人跟竞争对手时才会藏着掖着,对待爱人我很乐意分享我的任何本领和技巧。开始吧,我会在你身后注视着你,为你打气加油的。”  “你有过当高手站在自己后的特殊压力么?”  “没有,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过强到能给我压力的人。可是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他虽然不定比我更强,却是我唯一压力跟动力的来源。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尽管我已经成为最强,却还是想要自己变得更强更完美;想让他和我相处的每一刻都感觉到身心放松的舒服。你知道那个人是谁的……对么亲爱的?”  “你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了,对吗。很奇怪,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这大概就是信任吧。”她说。  “只给予你一个人的100%信任,那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专利。”  “别说话,控制呼吸的频率使它变得更加规律,眼睛注视你要射击的目标靶而不是我的脸!举枪——瞄准——开火——!”  在妻子的指挥和教导下,启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频率渐渐缓慢了下来,他睁开眼注视着五十米外的人形枪靶,呼吸的调整让他手中枪械的晃动变小且更加具有规律性,瞄准起来也就更为容易了。  开枪前一秒,他再次闭上眼睛,但这次闭上的仅仅只是右眼。他瞄准着枪靶,直到感觉它在视线中越来越近,直到自己的眼中只有它——  哒!——就在他开完第一枪,子弹还在半空中飞行的时候,他的直觉便已告诉自己这一枪已经命中目标。  哒哒!  启仁接着又连开两枪。  三发子弹,他在一秒之内全部打出。  “tripletap!”玄月用望远镜观看着枪靶,惊讶地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只看一遍就学会如何控制这把老古董了。”  启仁拿起一旁桌上的望远镜,从镜中看到了人形靶胸口位置三个呈品字三角形排列的子弹孔,他放下枪道:“看来某人要为自己的狂傲而付出代价了哦。”  “这局是我输了,可是还有下一局。”  “还有下一局?”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拿着这把格洛克手枪,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向你介绍它的性能么。”  “那不然呢?”  “好吧亲爱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就是为了跟你介绍一下它的性能而已。”为了迁就丈夫赢了之后不想再加赛的心态,玄月只好苦笑着说:“检查枪膛,把掉落在地上的弹壳捡起来丢进那边的铁盒子,接着再把枪放回架子上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了。但如果你想去隔壁打打桌球或者唱唱歌什么的我也可以陪你,但你知道少顷我还要去我们的室内放映室看昨天我刚才买回来的新电影,所以最好不要耽搁太久。”  “新电影,有多新?连电影院都还没上档的那种新

    么。”  “没那么新,稍微旧一点……就是已经在电影院放映过,并且下映了,但是却还没有正式在店铺中上架的那种。”  “那已经不算新了好吧,”他说,“通常我看的都是那种做完后期,刚剪完成片的电影,那才叫「新」呢。”  “那怎么办呢?我买都已经买了,也不能退了呀~”  “看一部电影会浪费很多时间的,我都只在特别闲得没事做的时候才会想要看电影。”  “电影是现实世界的缩影,看电影就像看书一样也能学会很多道理的。而且我觉得你偶尔也该看场电影放松放松了,就是铁人也需要休息,不要总是这么工作狂嘛。”  “告诉我它的名字和题材,稍后我会考虑是否要腾出时间去看的。”  “「肖申克的救赎」——是的请相信你的耳朵,你没有听错;李氏买下了它的改编上映版权,并在去年正式开机,两个月前它在东京以及世界各大城市电影院首映,仅首映日票房就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五十亿日元。我不知该夸他尊重版权的意识,还是夸他终于良心发现了一次……不过这次他总算没有再先别人一步自己创作出作品,然后等到适当的时机将它发布,名利双收。”  启仁抿嘴一笑,道:“李氏不久前刚把传呼机专利以五十亿日元的价格卖给了三井财团,可据我所知他将在今年十月前正式开启全面发售移动手机计划。无线电话将不再是朝廷高级官吏跟富豪们手中的奢侈品,而将会成为全民普及,人手一份的日常通讯工具。”  “我收回刚刚夸他良心发现的话……这个奸商,可真够无耻的。我看三井财团在这几个月里最多赚不到十几亿日元,传呼机就要因为他李氏集团的无线电话全面发售而被全面淘汰了。”  “人们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没有这么快,我想三井财团应该还是能小赚个一两亿日元的,只不过那比起他们一开始心中所预计的期望要差很多吧。”  “不是差很多……是变得一文不值了。”  “一文不值言之过早。要我看,怎么着也得等到李氏的无线电话普及全大和,联合其他通讯社强制关闭传呼机服务台的时候,到那时,三井手上的专利才真正是一文不值。”  “要我看,李氏对三井的战略,不仅仅是要使他们手中的专利变得一文不值,更是要让他们把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去生产那注定会被历史所淘汰的传呼机,这样……等到无线电话全面发售之后,三井就腾不出手来大量生产自己的无线电话品牌了。”  “三井不会这么傻的。我猜只要李氏集团对外公布全面发售无线电话计划,三井立即就会停止传呼机生产;之后就是花高价从李氏手中购买无线电话专利授权,大量生产自己的无线电话,打造出自己的品牌,以求从日后日益壮大的电话业中分得一杯羹。——这也就是为什么李氏要等到几个月后再公布发售的原因了。你以为他真是好心想让三井把本钱赚回来么,他是想打击三井的根基,由此取得战术上的先机,并且获得在公司战略发展上的绝对主动权!如今的他就像是在拍一场属于他自己的传记电影,而导演跟编剧——正是他李耀之本人。”  “此人心机城府如此深厚、险诈,只怕日后不能全心侍奉夫君左右。”玄月有些担心地说道。  “常言道卸了磨才杀驴,现在还不到搬倒李氏的时候。耀之尚且年轻,君臣相伴还会长久,且看他日后作为在做打算吧。”言罢,启仁又自信地说:“在商界,他可以翻手云覆手雨地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然在大和朝,惟我日出处天子才是那可呼风唤雨的真龙;孙猴子再厉害,他也跳不出至尊佛陀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