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珪停顿了数秒以等待她的回应。

    但见她并无想要应答的意思,珪不禁轻声叹息道:

    “也许我还是高看你了,像你这样在毫无忧虑的家庭中长大,二十不到就签约唱片公司的艺人,尽管经历过许多常人一生也可能不会经历一次的劫难跟灾祸,但却始终还是无法懂得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人间疾苦。收起你那副「说得好像你这朵花就不是在温室中长大的一样」的表情吧幸子小姐,别以为我的出身比你好,人就一定比你在蜜罐子里泡得更加入味。对于某些松软如蛋糕的人来说,一旦掉进蜜罐那自然就只剩下‘蜂蜜蛋糕’这一种可能性了;但我可跟他们不一样,尤其是跟部分养尊处优的少爷们相比较,甚至可以用‘泥云之别’来形容。因为我从头到脚都是金刚一块,所以就算沾上任何腐蚀心性的黏着物,只要用清水一冲,我便还是我。”

    “这么说,珪少爷倒是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翩翩君子咯?”

    幸子半玩味似的说道。

    珪快走下警局门口的台阶,转过身道:

    “从来取人有三不可,以貌不可,以出身不可,以资龄不可。自古英雄出少年,先明治大帝御极时只有一十六岁,源平合战时,一代豪杰遮那王也不过只有二十一岁。文久三年,后来的大和第一任首辅大臣、高丽第一任总督,时尚为一名普通攘夷志士的伊藤博文受长州藩派遣前往英吉利留学时,亦只有二十二岁。大思想家坂本龙马遇幕府刺客刺杀身亡时是三十一岁,清河八郎死时是三十三岁,吉田松阴被幕府杀害时,只有二十九岁。家父创造出人生中第一个发明时,尚未满六岁。樋口一叶第一次将自己的处女作《暗樱》印成铅字在《武藏野》杂志上刊登时,也不过才二十岁。如果你仅仅因为我年纪比你小便可以在我一本正经阐述我的观点时以玩味似的口吻对我进行回应的话,那么那些你由演唱并发行的号称有着所谓积极向上精神的歌曲,其本身便已经可以被说成是一个大笑话了——要知道一个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知道怎么给予别人的家伙,又哪里来的什么本事跟资格去鼓励别人发奋向上。”

    “不,我想你大概是误会我了……”

    “就你刚才那句话,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无一不充满了对我的耍弄。真不知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竟连‘误会’这样敷衍的词都好意思说出口来为自己开脱。”

    “之所以会让你误会,这其中我也是要负起部分责任的。怪只怪我天生就很爱笑,习惯了在跟人交谈的时候保持着友善的微笑。其实我的语气根本就没有想要戏耍你的意思,只是因为你讨厌我,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把我语言中想要表述的信息全都倾向于往坏处去想了……”

    珪抬眼环视,偌大一条马路,竟半天也没有驶过一辆计程车。那感觉,就仿佛全东京的计程车司机今天全都放假不做生意了似的。

    珪抬眼一瞧远处几十米外马路斜对面的公交车站台,心想没有计程车我还不能坐公共汽车吗,遂对她道:“我现在就过去那边搭公车,要是信守承诺你就别跟上来。”

    “这么宽一条人行道,难不成就只许你一个人走呀?”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很难会信守跟别人的承诺的,好啊,你喜欢跟那就一直跟着好了。我呀,从现在开始就只把你当做是一团空气,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任由你自个在那耍马戏。”

    ……

    公交车上。

    因为始终不放心让他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独自搭车回家。尽管早已说好了不再跟着他,幸子却还是尾随他一起上了公车。而为了照顾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心情、同时也是为了能够让他一直处于自己的视线之中,不让他中途下车甩掉自己,幸子便刻意选了他身后一个稍稍偏远的座位坐下。

    李府离珪所就读的小学并不远,但若是离广子的家,亦或是这一片区的中心警局的话,那便当真是有些车程了。因此珪足足换乘了三辆不同路线的公车,耗时半个多钟头,才终于在离家千米外的一处站点下车了。

    下了车,珪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但听身后有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随即转身道:“你不是一定要亲眼看到我走进家门不可吧?”

    “那倒不是……那个,你妈妈她在家吗?”

    “大人的事,我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珪从地上拿起一团雪,一边在手中揉捏着,一边说道,“再说她在不在家跟你有什么相干,我家可不欢迎你来做客。”

    “我想当面就昨天的事跟明菜小姐道一个歉,不知道小珪你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我跟明菜小姐她见上一……”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