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泉殿内冷得刺骨,春寒凛冽,殿内连个火盆都没有,冷的像个冰窖。这儿传言闹鬼,常年被封,比冷宫还要清净,殿内的门窗都因常年失修而变得破破烂烂,就连太监们住的东四所都比这儿来的温暖体面。

    可是杭卓却宁愿缩在清泉殿里,也不愿意回东四所。

    回去又能怎样?他的床铺肯定被倒满了水无法睡人,同屋的小太监驱使他如同驱使一条狗,哪怕是睡着了,他也要提防着有人勒紧他的脖子。与人同行犹如恶鬼在侧,还不如清泉殿内清清净净,如果真有鬼魂,说不定还是个善鬼呢。

    后半夜,杭卓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他突然看见了一处迷梦仙境,有个模糊的人影由远至近,他看不见对方,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有个女人问他:“杭卓,你这一生,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你是谁?为何问我?”杭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浑身充满了戒备。

    那女人轻笑:“我是谁重要吗?说不定我是可以实现你愿望的仙人呢?”

    杭卓不屑:“仙人?仙人高高在上,看不见路边饿死的婴童,看不见挣扎的信徒,看不见受苦的众生,更看不见我一个小太监。你问我最想得到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想要无上的权利,想要众人臣服于我的命令,想要可以改变天下的能力。这些你可以给我吗?”

    “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飘渺:“杭卓,问问自己的心,它究竟在渴望什么?”

    梦境戛然而止,殿外天色已白,杭卓茫然地睁开眼:“问我的心?我连‘身’尚且顾不上,还去管‘心’做什么?”

    匆匆收拾好自己,他悄悄回了东四所,宫门刚刚打开,他得在总管起来前把东四所的水缸都打满水。

    时间紧迫,杭卓只顾的上担水,在踏门槛时一不小心滑了一步,肩上的挑水担一抖,水桶里的水溅出正好溅在教管司王姑姑鞋上。

    “哪来的贱种,没看见本姑姑嘛!”王姑姑火冒三丈,抬手一巴掌甩了过来。杭卓本可以躲开,最后却生生受了那巴掌,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求饶道:“谢姑姑管教,奴才不敢了。”

    王姑姑揉了揉打疼的手,由不解气:“下贱皮子,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今儿姑姑教你是为你好,去石子路上跪一个时辰去,不然姑姑怕你不长记性。”

    跪完一个时辰怕不是膝盖都废了,杭卓红了眼,死死盯住王姑姑的鞋,汗水顺着头发滴在青石板路上:“是,奴才谢姑姑。”

    王姑姑这才解气:“呸,一大早的招晦气。”扭着水桶腰走了。

    看她走了,其他听热闹的小太监们才敢推门出来,众人见了受罚的杭卓,纷纷幸灾乐祸。

    “小卓子,往后干活可得小心,再要是把水洒了,就白费今儿王姑姑教你了。”

    “可不是,哎,也属你倒霉,正好碰见王姑姑,一会儿跪完了记得来哥哥这儿,哥哥亲自给你擦药油哦。”

    “王姑姑怎么一大早在咱们太监苑里?”

    “这还不难猜,肯定是昨儿留宿张总管那儿了呗,嘘,不说了不说了。”

    ……

    呵,杭卓心里冷笑,王姑姑和张总管私下结了菜户,他们一个是教管司姑姑,一个是杂扫处太监总管,官都不算大,但足够管住底下人的嘴,不然只要把昨晚上王姑姑留宿东四所的事捅出去,就够两人喝一壶的。可惜杭卓人微言轻,贸然上告,没等王、张两人得到惩罚,估计他自己就得不明不白消失在宫里了。

    不过,他不急,总有一天他会让姓王的老女人跪下来给他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