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峡长三十余里,是青螺村通往汤湖圩距离最短的捷径,也是一条险道。

    马帮走得比较慢,又用了两个时辰左右,终于才走到一处夹水口。

    只见一条支流迅猛地跟主流冲撞在一起,汇成了一条声势浩大的江水,一往无前地向马帮来路方向奔去。

    幽深险峻的长峡在这里裂开了一道狭长的隘缝,两条小道夹着一条数丈宽的深涧水声哗然。

    谢宇钲等人一直跟在大疤刘后面,只觉得头顶骤然一暗,就转进了一道石头隘缝里。一下子气温骤降,牛二和一个家丁连打了几个喷嚏,谢宇钲也感到像从热天一下子过渡到了深秋,身上的长衫单薄得厉害。

    朝上看,天空一线,往前远眺,远处是一个小小的山间盆地,那里仍洋溢着斜晖。

    大疤刘摸出怀表看看,下午五点了,是时候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了。他一边攥紧辔头,注意着脚下的山道,一边向队伍后喊道“大伙注意脚下,加把劲再走两三里路,就是盆珠脑,到了那儿,就住下啦!”

    马行迟迟,山道崎岖行路难。饶是赶马人身体强健,然而这一路行来,不但要随时注意脚下和照看马骡货物,还要时不时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赶马人的精神体力实已透支到了极点。

    而驮货的马骡负重更甚,一匹匹早就汗津津的,全喘着粗气,队伍里不少马骡,连扬蹄迈步的节奏都已散乱。

    好在宿营地就在前头。盆珠脑的落晖正发出温暖的召唤。

    疲惫不堪的马帮鼓起最后的余勇,向宿营地发起冲击。然而,行近隘口时,谢宇钲前头的大疤刘蓦然驻足,扬起手,止住队伍继续前行。

    “为什么不走了?”刘头伸长脖子往前张望了会,附到大疤刘身后,轻声问道,“没什么呀,刘老板”

    大疤刘没有接腔,他的目光从隘口外的灌木丛转入隘缝内,在对面峡壁上缓缓扫过。

    那里同样有条小道,但跟这边光秃秃的不一样,那边的小道在葱茏的树木和花草繁茂遮掩下若隐若现。

    刚才走着时谢宇钲还不觉得,这一停下来,峡风掠过,木叶萧萧,脚下深涧呜咽好似鬼叉夜号,原本阴冷潮湿的隘缝里,倏地变得冰凉透骨、阴森碜人。

    谢宇钲觉得,身上的长衫愈发单薄了。

    队伍后面马上跑来两个汉子,一个穿着件对襟练功短褂,手脚粗大,目光凶狠,他端着一支老式步枪;另一个鹰钩鼻子,短小精悍,拎一支盒子炮。

    “哪不对路,四哥?”两人边跑边拉开阵势,鹰钩鼻的盒子炮一摆,机头张开;穿练功短褂的汉子咔嚓一声,拉动枪栓,长枪就上了膛。两人闪到骡马后面,弓腰戒备,凝神扫视着对岸数丈远的林丛。

    “老六老九,可能进到瓮子里了,”大疤刘牵着头骡又向前走了两步,也沉下身来,一手抚着膝边一只跟帮狗,一手从马肩上摘下一支老式步枪,“老九,你去告诉兄弟们,作好驳火准备。另外通知大东家,让他的人把家伙什都亮出来。前头来几个人。”

    那穿对襟练功短褂的汉子端枪猫着腰,一溜小跑向后去了。大疤刘这时左手一推,“山枣,去!”话音刚落,膝边的那只跟帮狗就往窜了出去,奔向隘口外面。

    见了这阵势,就是再笨也明白了,谢宇钲等人早躲到骡马后面。谢宇钲还和牛二合伙死死攥住骡背上的束带,免得万一有事这肉盾丢下他们跑了。

    刘头和两个保甲队员更绝,兔子似的一闪身,就躲到壁边一根大木头后面,刚开始三人是蹲着,发现木头直径不过两尺,只能遮到胸前,连忙改变策略,要趴地横卧。这时候有人迅速蹲在一个保甲队员屁股后面,让他横卧不下来。回头一看,却是两个赶马人,保甲队员眼睛一瞪“走开!”

    赶马人没有答话,他正凝望着对岸呢,没顾得上。保甲队员一脚将他踹倒。被踹得趴坐在地的赶马人忽然发现趴着更好,以为对方踹他是善意提醒,连忙招呼另一个赶马人也拱着身子趴下来,趴好后还不忘感激地向保甲队翘起大拇指点赞“厉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