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佬成今天忙的满头大汗,此时总算能缓口气端起碗茶止渴,自己堂口的揸数白纸扇盲公石在旁边正打发手下兄弟盯紧码头海关的那些中国人,咸鱼栓那扑街又好像风一般来回穿梭几次,把宋天耀叮嘱的事交待过来,这种纷乱无序却又与江湖厮杀无关的琐事,让高佬成这位双花红棍认为哪怕让自己去码头砍人也比帮宋天耀处理这些琐事更爽利。

    “难怪我只能做打仔,挑他老母,做糖,码头,海关,仓库,赠药,这些事全都要我去安排人做,我就已经头疼的要死,真不明那位宋秘书把这些在脑子里转动时是乜鬼样子,难道他不会觉得累咩?喂,盲公石,你做白纸扇,也算是堂口的秘书,同我讲讲,秘书是不是都这么犀利?”高佬成伸了个拦腰,慢慢从栈道边缘坐下,两只脚垂在水面上,上半身朝后仰倒,直接躺在了码头栈道上,双手枕着后脑问自己旁边的堂口揸数,白纸扇盲公石。

    盲公石并不是真的瞎子,而是少年时被父亲带着走街串巷唱过几年盲公调,所以如今得到了这样一个花名,能在福义兴双花红棍高佬成身边做揸数,头脑必然是灵醒的,至少要比宋天耀赞过的高佬成要看的更远几分才行,听到高佬成的问话,有些枯瘦矮小的盲公石很没有智囊气度的抠了抠鼻孔,弹飞一块鼻屎,顺便蹲下在高佬成的衣角上抹了抹手指,这才说道:

    “秘书是为那些大老板大捞家出谋划策嘅,师爷揸数就好似我这种,勉强比你们这些拿命揾钱的家伙聪明些,看得懂海底,懂得些算学就足够,点能跟那些大老板的秘书比,你上次不是讲,那位宋秘书眼都不眨一下,就把红棍雄卖去了沙头角,结果红棍雄那家伙仲要对信少感恩戴德?从事发到第二日中午,才不过一晚加半日时间,整件事就妥妥当当,全港出嚟行打着白纸扇旗号的,算上我自己,一晚上也未必做的这么漂亮,更何况人家又懂英文,又懂做生意赚钱,这就是人家能陪着大老板寻欢作乐,我只能陪你个打仔在码头吹风。”

    “蒲你阿姆盲公石,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老豆一样的盲公,你当我白痴是不是?我躺在这里两只眼瞪这么大,你以为我是瞎的?你敢把鼻屎抹在我衣服上?想死呀?”高佬成对蹲在自己旁边的盲公石骂道。

    不过嘴里虽然骂,但是身体却没有动,仍然保持着躺倒的动作。

    他和盲公石已经很多年的交情,初识时两人还都只是福义兴四九仔,一起因为香港沦陷逃回大陆,又一起因为香港重光再回香江,多少次出生入死并肩而立,让高佬成都已经懒得因为对方这个小动作去抬手和对方打闹,盲公石也不会畏惧自己的双花红棍名头就有所收敛:

    “我都未见过别的堂口有揸数同你一样,眼看三十岁,仍然和小孩子一样,码头上这么多兄弟,看到揸数朝堂口大佬衣服上抹鼻屎,到底是你丢脸仲是我丢脸?”

    “你又有事做。”盲公石朝远处岸边望去,嘴里说道:“因为咸鱼栓又一次冒出来。”

    高佬成一个挺身的动作,从栈道上坐起来,顺着盲公石的目光望去,果然,一身马甲衬衫的咸鱼栓,毡帽已经攥在手里当扇子,边朝这里跑边扇着那颗油光闪闪的光头:

    “成哥,宋秘书话让你……”

    咸鱼栓跑到高佬成和盲公石身边,才压低声音把后面的话讲出来:“宋秘书让你揾差佬,抄北角一处工厂,连人带货,仲要带着照相师去拍照。”

    这番话已经说的有些颠三倒四,高佬成皱着眉打量咸鱼栓这个老四九,倒是盲公石看了看附近没有人,用力拍了下咸鱼栓的光头,在旁边开口:“扑街!你是不是晒昏头,是不是给你个铁皮喇叭让你满世界去喊,你大佬惹皇气?”

    咸鱼栓捂着光头,喘了几口气赔笑说道:“是我讲错,是我讲错话,是有人报警,差佬去抄工厂,成哥带人去做良好市民帮忙,仲有照相师路过帮忙拍照留念。”

    “知道。”高佬成眉头几乎拧成一团,沉思片刻对盲公石说道:“我去揾无头出来,这家伙既是潮州人,又同警队鬼佬关系好,他带队稳妥些,我带十几个人过去北角工厂帮忙,你帮忙找个照相师傅赶过去拍照,照片洗出来你贴身放好。”

    咸鱼栓已经喘匀了气,见高佬成和盲公石都已经听清楚,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喂,你喘口气再走嘛,赶着送死呀!帮社团做事都不见你个扑街呢般卖力,小心点,毛毛躁躁。”看到咸鱼栓转身就跑,后面的盲公石叮嘱了一句。

    “多谢石哥关心,我冇事嘅。”咸鱼栓一边跑嘴里一边回应了一声。

    高佬成虽然搞不懂宋天耀的打算,但是执行力却足够,亲自去了一趟中环差馆,拜托同为潮州人的便衣蓝刚帮忙抽了七八个军装,再由福义兴这边安排十几个小弟就直扑北角,动作迅速的抄了北角那家为章玉良正加工盘尼西林包装的工厂,盲公石则安排照相师傅为工厂里那些假冒包装,工人,警察等等全都拍了一遍照片,亲自护送照相师傅回了照相馆冲洗照片。

    蓝刚和高佬成把工厂的人和货都押去差馆时,章玉良的私人律师潘律师已经搞清楚外面这些消息,打给了在尖沙咀会所的章玉良,得知工厂被查抄的章玉良亲自开口,要做掉宋天耀。

    ……

    赵美珍用木屋区时家里常用的那个硬木门闩把房门顶住,又让宋雯雯拎了一大桶水卡在门闩后,自己用力的推了两下门闩,门闩都纹丝不动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客厅的椅子上,愣愣的看着此时客厅桌面上那个多宝盒,多宝盒旁边,还被赵美珍放着把厨刀。

    娄凤芸在旁边用借来的算盘噼啪噼啪打的清脆,最后双手猛的一抖算盘归零,这才抬起头对赵美珍说道:“珍嫂,算了四次,人头钱是七千七百二十块,酱油钱两百一十三块七毛五分,一共是七千九百三十三块七毛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