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八年六月十三大理寺

    经多日严查,浮言药阁副阁主戴效中犯纵火之罪,有阻挠朝廷办案之嫌,大理寺经查处后判其幽禁天牢三年以示惩戒,同时章阁主与南疆通信之事证据确凿,因部分信件被毁无法查证,于是大理寺决定在找到更多佐证信物之前不能够释放章娆,依旧以嫌犯之名幽禁于大理寺监牢,待有效证据得到补充之后,随时提审。

    简而言之,没有人能够证明章娆有罪,却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彻底表明她无罪。

    看守大理寺监牢的人是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老人,而这里关押的多半都是嫌犯,既为嫌犯便都是未判罪的待审之人,对于开脱罪状与重获自由还是有着执着的渴望,关进来的人要么穷凶极恶要么斯文败类,照理说长廊中的嚷喊与鸣冤之声本应该此起彼伏。

    可是却并非如此,以致于阴林带着药膏与饭食顺着微弱灯火走过漆黑长廊的过程中,看到那些人落到这位崔姓老人手中却一个个都十分老实不敢有丝毫造次,竟还有些奇怪。

    “公子看着面生。”干瘦的崔老头一拐一拐地走在阴林前面,也不知道他是谁的手下人。

    “药阁寻常洒扫之人而已,外面人不认得很正常。”阴林拿的是巡防部令牌,以药阁之人的身份,奉宣亲王之命前来探望章娆。

    “呵,小老儿可算不上外面的人。”说完,崔老头阴笑着,指了指监牢顶说道:“我是常年累月待在这地底下的人。”大理寺监牢不偏不倚就在整座府衙办公之地的正下方,一片宽阔的地下世界都做成了暗无天日的待审监牢,至于每个案子待审多久便全都看造化了。

    “城中一把火烧了半个药阁,巡防部救火之人好几个受了伤,被幽禁看管了好几日的药阁大夫不仅配合看守而且为他们及时治疗,这不,派我来看看章阁主。”阴林继续跟在崔老头身后,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篇儿,也希望他能够在今后的关押中善待章娆。

    有个被拷打过的人昏迷着将自己的胳膊露出在了廊中,崔老头镇定自若地抬起那瘸拐的脚,一下把那半只胳膊踢回牢里,扭了扭脚腕继续朝前走着说道:“那可烧了城中大半百姓的命啊,若药阁不接诊了,大家去哪里看病抓药。”

    “药阁恢复尚需时间。”阴林已经意识到,常年游走在大理寺监牢之中的牢头都活成精怪了,他还是不多说话不出错的好,继续跟着崔老头一连走过了三个拐角,直到在最后一道廊口停下了。

    “咳咳,公子可不像药阁之人。”崔老头突然贴近阴林身上仔细闻了闻,末了摇着头噘着嘴说道:“啧,你瞧,身上没有那股子药味。”说完从阴林手中接过食盒,不经意间贴上了他那一双练过武的手,又笑了笑说道:“晒药的老茧可不在虎口前方,应该在手指肚。”崔老头不再理他,走到长廊熄灭的那盏灯前面,为他重新点好油灯之后,便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将阴林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借着微弱烛光,阴林这才看清正前方监牢里面靠墙坐着的女子。

    蹲下身来几近用额头贴着牢门,他小声说道:“师姐!是我,阴林!”

    章娆听罢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她本不是习武之人,经过连日关押与刑讯审问,早已经疲累不堪,此刻面对朔安城中唯一的故乡之人,她竟然连站起身走过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够忍着疼痛一点点往他的方向撑着挪过去。

    “这地方以后不要再来了,晦气。”章娆虚弱的靠着监牢门栏。

    “师姐别说这种话,你会出去的。”阴林将所带的东西给她递了进来,有些吃食和药膏,他嘱咐了几句随后想要借着微弱灯火看一看她,谁知道章娆发现之后立刻避着侧过头来,有些惭愧地说道:“我数日未曾好好梳洗,蓬头垢面的。”

    “你什么时候都漂亮,小时候我就说过,师姐长大之后定会惊艳一众南疆子弟的。”阴林与章娆从小一起长大,阴夏与阴林是隔着十九岁的亲姐弟,章娆年纪轻轻便拜入阴夏门下,虽然辈分有些乱,但阴林一直都坚持叫她师姐,于是这一声师姐便叫了整整十二年。

    直到阴家被南疆王猜疑失去了王的信任,阴林因为南疆争乱而被迫进入南楼,就连阴夏也无可奈何,好在南楼掌门人御下极严,直直地逼着他练出了一手好剑法,未等到他们二人见上一面,便是阴林跟了凌靖尘,而章娆便被派往东陆大熙朔安城。

    “你来这种是非之地,想必是宣王殿下有话要问吧。”章娆不想让阴林为难,便自己提了出来,“我在识人方面总归有欠缺,副阁主戴效中的事情,还要多谢他。”她明白,总归这件事情宣王已经插手,就算他不愿不明不白的蹚浑水而派人来询问一番,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谁知阴林却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说了,清者自清,他不会过多干涉大理寺办案,只为你在众人面前讨个公平而已,毕竟这年头错审错判的案子太多了。”

    这倒是让章娆有些始料未及,她卷入南疆细作之事又因为药阁混入歹人而不察,这桩桩件件就算大理寺趁机扣她一个奸邪之名也无可厚非,没想过还能谈一个公平二字,可她依旧说道:“此为是非地,我乃是非人,你来这里又不问些什么,殿下不怕你的身份被有心之人认出而引火烧身吗?”章娆年纪轻轻就被派来远离家乡的远方,早就因这里的人情冷暖而练就一副理智的头脑与心机。

    “殿下确实有个问题想要请教。”阴林从怀中拿出了一纸签单,章娆看在眼里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了,随后听到他解释道:“事急从权,殿下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这件事不止是南疆细作那么简单,党争面前的人命根本不值一提,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