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接收到丹阳郡主临走前那个安抚的眼神,又因福宁长公主终于不在里边儿了,呼吸总算稍稍顺畅了一点儿,手心却已被汗湿了。

    这才真正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已经回不了头,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要说心里丝毫都不后悔自己的轻率与冲动,自是不可能,要说真丝毫都不怕万一结果不好,等待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也不可能。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比谁都更清楚死究竟有多可怕,活着又究竟有多好。

    尤其她还没有报答督主的恩情,没有帮他分忧解难,没有亲眼看到他实现自己的大志,更有许多想说的话,没有与他说清……要是今日她真就这么死了,倒比前世还冤,还遗憾了。

    可选择是自己做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惟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尽可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

    施清如想到这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后,方睁开眼睛,再次取了银针在手,要为太后重新扎针。

    太后却忽然开了口,“好孩子,你不必紧张,就算你治不好哀家,甚至让哀家比如今更痛苦,哀家也不会怪你,毕竟你至少还敢尝试,还敢博一把,太医院其他太医却是连敢都不敢,全部齐齐长了一条舌头,就怕惹火烧身。只冲这一点,哀家便不会治你的罪,至于能不能治好,还得看天命肯不肯佑哀家,若天命肯佑哀家,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哀家已经活了六十几年,也享尽人间富贵,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施清如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说,怔了一下,方道“太后娘娘,臣、臣的确有些紧张,但太医院其他人也并不是怕惹火烧身,他们只是、只是……”

    太后打断了她的结结巴巴,“你不必替其他人开脱,哀家在这宫里待了四十几年了,什么不知道,什么能瞒得过哀家的?但哀家也知道怪不得那些太医,都有家有口的,一个不慎,便轻则丢官,重则丢命,谁敢轻易冒险呢?既都不敢,便只能不约而同说一样的说辞了,横竖哀家这病也不致命,只是让哀家痛苦而已。偏太医还跟其他臣工不一样,不能威逼,越威逼他们便越紧张,指不定还会怀恨在心,那就真是要出人命的事了。”

    顿了顿,笑了一声,“前儿你说你有法子替哀家减缓痛苦时,哀家心里大是意外,常太医听说是你师父?哀家见他紧张成那样儿,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了,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初生牛犊,才不至瞻前顾后,裹足不前了。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哀家都不会怪你,至少你给了哀家减缓痛苦的希望,哀家被这病折磨了十几年,虽不致命,可发作起来时有多难受,真只有自己才知道,纵哀家是太后,哀家的儿子坐拥天下,又有什么用?一样不能缓解哀家丝毫的痛苦……所以你能给哀家希望,已经比太医院所有人都强了。”

    “你尽管继续施针,哀家会全力配合你的,不会再叫了,方才也只是忽然太痛,哀家没有准备,如今有了准备,自然不会再叫了,你就安心按你自己的节奏来,把哀家当一个寻常病人便是。”

    施清如让太后一番话说得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

    太后什么都知道,可就算知道,她也奈何不得太医院所有太医,不是他们不想给她治病,而是压根儿不敢,能怎么办,威逼?利诱?

    太医们都不敢了,她自然也不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危甚至是生死交到他们手上,在生老病死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她就算是太后,一样不能例外,便只能任自己的病一拖便是十几年,——施清如都不知是该同情太医们,还是同情太后了。

    她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您放心,臣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太后笑着点点头,“那就开始吧,别耽误时间了。”

    施清如应了“是”,捻了银针在手,再次扎向了太后的腰柱穴,这一次很稳很准,太后很快便有感觉了,“麻麻的胀胀的……”

    那就对了……施清如稍稍松了一口气,捻了第二枚银针在手,扎向了太后的腰俞穴。

    外面福宁长公主等了一会儿后,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再次坐不住了,起身要往里冲“母后连声音都没有了,一定出什么事儿了,本宫得进去瞧着才是,母后千金之躯,可万万出不得任何岔子!”

    母女连心,福宁长公主与太后自来感情好,当然忍不住担心自己的亲娘,何况她这个亲娘还地位超然,她巴不得她能再活二三十年的,将来才好在关键时刻,为她儿子保驾护航呢!

    丹阳郡主忙拉住了她,“母亲,您别急,又不是只有皇祖母一人在里面,还有段嬷嬷在呢,真有什么事儿,段嬷嬷能不出声的?没有动静,就是没事儿嘛,您就别进去了,没的白吓坏了施医官,本来能发挥好的,也要发挥不好了。”

    福宁长公主瞪了女儿一眼,“本宫这不是着急吗?那施医官才十几岁的年纪,医术再高明,又能高明到哪里去,本宫现在有些后悔,不该轻信于她了,这要是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丹阳郡主忙道,“施医官若没有把握,断不敢开口,皇祖母更是吉人天相,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母亲且别自己吓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