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形的铁制扶梯像红酒开瓶器的丝杆旋插入木塞似的钻进地下,废弃的矿井内一片漆黑,但这对血统觉醒后具备一定夜视功能的青年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青年缓步向下走去,隐约间听到地面一声清脆的响指声。

    咔哒一声,随着这一声响起,矿井内顿时闪出许多朵微黄的火光。它们以差不多相等的距离分布在矿井的石壁。

    青年清楚地记得几年前来这里探险时,岩壁上挂着的还是上世纪十年代常用的煤气灯,现在已经换成里面装有钨丝的球形灯泡,外面套一层半透明的保护灯罩。

    看来这应该是为建设成旅游区做的准备,只是各方面还没协调好,所以又停工了,这从灯罩上覆盖的一层灰土可以看出来。投资商、电气公司、施工团队……你知道的,各种部门、各种事项得全部协调好,事才办得下去。

    一想到这些复杂的东西,青年一阵头晕,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对这类事产生生理上的厌恶,随着意识的流淌,他只觉一股印钞上油墨的刺鼻味道仿佛从岩壁里渗出来,扩散到鼻子,沿着呼吸道钻到脑海中,像一只毒蝎使劲地蛰着他的脑干。

    第一个人死去的惨状又在眼前活灵活现起来,虽然那个头发只剩几根、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领导很讨人厌,但自己怎么就会动手杀了他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关于升职、奖金一类的问题。想来有趣,现在这职场,至少是他所见到的职场,有能力的人要多做事,提出好建议的人多做事,老实善良的人多做事,反倒是那些没能力、不想事、无赖的人落得一个清闲自在,还拿着同样的薪水,真是不公平呐。

    也许这就是青年为什么讨厌中年领导的主要原因了,其实导致不公平的根源在于不完备的奖惩制度,领导只不过是成了一个直观的可怜的代替标靶。

    在死亡面前,升职奖金等一切事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然而这些事在当时的青年看来却像信仰一般重要。明明我干得这么努力,这么认真,却不给我升职,黑幕,都是黑幕,在这样的领导下我就永远只能在这个平凡的岗位蹉跎一生了。

    这样一来,环游世界的计划、购买豪车的计划、还有追到心仪对象的计划还怎么实现。他越想越气,蓬勃的血气点燃沉睡的血统,苏醒的灵魂放大内心的狂热,悲剧紧接着发生。

    等他意识恢复清醒,眼前只剩老板仰天倒在办公桌上,四肢无力地耷拉到地面,胸膛一道巨大的豁口从肩膀斜着延伸到腰部,还有几十张打印纸散落各处,洁白的纸面被深红的血液浸湿,一片片飞扬,像是迎接死神的请柬。

    青年深吸一口气,从狂潮般汹涌的回忆里抽离出来。杀人事件后,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对分配奖惩的愤懑之情再也没出现,只剩下后悔与恐惧像心理学文章里常提到的“黑狗”一般盘亘在他心头,时不时跳出来狠狠咬他一口。

    他因杀人而后悔恐惧,可为了消除这种恐惧他又不得不听从黑袍人的诱惑再杀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黑袍人说他们是罪恶的剥削者,可谁又知道黑袍人说的是对是错。

    对许多人而言,在死亡恐惧的威胁下,那些道德、那些良心会变得像洪水中的纸鹤一般脆弱不堪。青年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拿出一个喷瓶,开始对着空气喷洒里面的液滴,雾状的液滴被灯光映黄,朦朦胧胧一如山林间的暮霭。

    药剂是黑袍人交给他的,里面装着无味但具有一定致幻效果的迷药,极易挥发,且喷出来有一层淡淡的黄色。也就是在矿井这种封闭环境中,加上黄色灯光的天然掩护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起作用。青年已经提前服用抵御致幻药的试剂,他像一只狡猾的豺狼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钩。

    加文、萨尔、班尼迪克从矿井区的大门走入,太阳已经从地平线消失,只留几抹余晖以晚霞的形式漂浮在遥远的一角。湛蓝的天空像是蓝色鸡尾酒中掺入几滴墨汁,扩散后有了淡淡的黑底色。

    昏暗的天空下,废弃的矿井大体呈u形结构,一个作为入口,另一个则作为出口。这就使地面开了两个家用圆桌大小的孔洞,洞里隐约可见黄色的光,从空中俯瞰像是恶魔一双会发光的瞳仁。

    “是这了吧。”一边走着,加文一边问道。

    “嗯,就是这里。”走在最前面的班尼迪克回答道。

    萨尔走在最后面,左顾右盼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我们这次下去的矿井最深深度有600余米,不过好在更深的路已经封死或是坍塌,现在只有到120米左右的深度是可通行的,下面的路原本错综复杂,现在也只留下一条主道,算是省了不少麻烦。”班尼迪克说明道。

    “待会我们怎么下去?”加文提问道。

    “出入口都有楼梯,我们走楼梯下去就行。原本是有矿车的,但矿车已经报废,用不了。”班尼迪克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