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办公室内光线有点暗淡,窗帘拉着,头顶的吊灯漫射着无力的灯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空调无力地发出嗡嗡声,方志诚托起茶杯,右手拿起杯盖,轻轻地与杯沿摩擦,发出叮叮的声音,他在等待邢继科表态。

    方志诚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一开始的温和到最后的强势,让邢继科感觉到很大的诧异,因此心中升起一股被算计的感觉。邢继科原本以为自己一直在算计方志诚,如今却发现自己被算计了,巨大的反差让他脸色不佳,陷入了沉默。

    方志诚没有明说,但邢继科能猜到方志诚的意思,他可以帮助自己对付孙伟铭,但是,他需要县长的部分权力。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压制住了孙伟铭,那么邢继科也不可能完全坐稳县长位置,而是要与方志诚分享权力。

    若是换作一天之前,以邢继科高傲的性格,定然勃然大怒,方志诚只不过是一个正科级局长,竟然想要跟自己讨价还价,他绝对无法接受这个条件。但现在,邢继科陷入了两年,因为方志诚野心这么大,也反应了他手中掌握的资源,足以扶正一个县长。

    放在邢继科面前,现在有两条路,其一,一尘不变,与以往一般,在孙伟铭鼻息之下,苟延残喘,成为一个傀儡;其二,尝试变化,与方志诚合作,打破现有的不利局面,与孙伟铭分庭抗礼。

    “方志诚,你不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吗?”邢继科逐步理顺了头绪,身子往后仰,靠在棕色的皮质沙发上,他不能轻易地低头,需要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方志诚摇了摇头,微笑道:“继科县长,其实我要的一点也不多。因为你本来就一无所有,其实我俩成功化解了现在孙伟铭的压力,我要求的也不会很多,无外乎,县政府这边对招商局的所有工作开绿灯,仅此而已。县长的权力很多,只是一个招商口子,你应该能计算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邢继科终于心动了,方志诚说的没错,他不会要得太多,只是县长权力中对招商局的那部分权力。而自己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招商引资上放任方志诚放开手脚去干,另外,自己则可以拥有对其他部门,如财政、教育、工商等方面的权力,这笔交易还是自己是最大的得利方。

    “让我考虑一下……”邢继科内心已经松动,但他还是不轻易的松口,毕竟这有关自己的尊严。

    方志诚对邢继科也挺同情,现在他也就这么仅剩下这么一点自尊了,不过,他相信邢继科还是会同意的。于是,方志诚伸手取了水壶,给邢继科蓄了一点热水。

    邢继科自嘲般地笑了两声,低声道:“方局长,我们合作吧。”

    从小方到方志诚再到方局长,称呼的转变,反应了邢继科的态度变化。

    方志诚还是很满意邢继科与自己合作的,至少邢继科不会像孙伟铭那样,在合作的同时会露出獠牙,随时随地会向自己咬一口。邢继科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弱者,方志诚与他合作,也是考虑到这点,他只会占据上风,不会惧怕邢继科轻易反水。

    目送方志诚离开,邢继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五味杂陈。官场便是这样,尽管位置很重要,但很多时候又与位置无关。尽管自己坐在县长位置上,但从来没有行使过县长的权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招商局长不如,这种无力感,让他苦涩而无奈。

    方志诚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方才的交谈,邢继科处处被动,他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厉害人物,狡猾、沉稳、敏锐。邢继科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官都白当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担任县长的位置。

    官场的确是一汪深潭,聚集了国内最优秀的精英人物,任何一个人,你都不能轻视,否则很容易吃大块。官场有铁律,但不乏一些逆天人物,妖孽而可怕。

    方志诚无疑便是一个妖孽人物,他不过是一个正科级干部,却在不过一年的时间里,连续招引了一个四十亿的项目和一个近百亿的项目。这两个大项目,即使省委书记也没有能力轻松获得,但被方志诚就这么看似水到渠成的办到了。如果方志诚不是年龄这道关卡,凭借这两个大项目,早就可以迅速晋升了。

    邢继科也曾经辉煌过,当初省里的时候,也是年轻有为的干部,三十岁不到便进入了组织部储备干部名单。在银州市政府的时候,邢继科也是受到诸多领导的重视与好评,只是进入东台之后,他突然感到水土不服,没有基层经验的他,屡屡不顺,甚至有种想要抽身的冲动。

    邢继科是一个自尊心很重的人,因为孙伟铭的不断排挤,反而激起了他留守的勇气。不过,毕竟他没有足够的手段,根本无法撼动孙伟铭的各种招术,只能一步步地推到了悬崖边上。

    邢继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人面临绝境的时候,总会放低原则,今天与方志诚之间的交谈,无疑拉低了他原本的底线。

    不过,那又如何?路那么长,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对于邢继科而言,此次委曲求全,未尝不是仕途之路上的一次进化。

    而方志诚之所以那么锋芒毕露,也是希望邢继科收掉心气,与自己平等合作,如果第一次不压下他那小自尊,以后合作时难不保会出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