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祭是种以活人献祭来转移灾祸的邪术,颅七针为引,红绳七结为阵,朱砂点额为眼,生魂囿于其中承受献祭者厄运,循环往复,非魂飞魄散不可解。

    殷青黛死死盯着闻阙怀中的死婴,她眼睛睁得很大,漆黑无神,司诤用剑柄敲向她的手腕,带血的烛台从手中坠落发出沉闷的响声:“少夫人可认得他?”

    殷青黛迟缓偏头,满面泪水,黑沉沉的眼睛中惶恐与不安相互撕扯,青白的唇瓣上下张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司诤面无表情道:“他是少夫人五年前产下的男婴,被阴阳祭所困无法投胎转世,故才会在本草斋作祟。”

    司韶白日里摘枇杷还在与殷青黛闲话家常,她与他以往遇到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未语先笑,热情率真,明艳无愁,下界普通平淡的日子被她过得热热闹闹,甚至愿意花费一两个时辰协助蚂蚁储存食物,她把公子抱回来的幼猫照顾得都不怕人了。

    她怎么可能会用阴阳祭残爱自己的孩子?真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真他妈晦气!”殷父瞥了眼破碎的酒坛,骂骂咧咧往后躲。

    自殷青黛嫁入方家后便彻底与娘家断了往来,这世上就没有老子受苦赔钱货享清福的道理,方空青那个短命鬼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万一他忽然嗝屁了,殷青黛可是归方府处置的,和他们没有半文钱关系,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机捞够本。

    殷父咳出口痰,说起话来满脸肥肉堆积在一起,带动胡须上粘连的不知名脏污上下划动:“方老爷、方夫人,我是个老实人,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们了,不然我这良心上也过不去。

    这个贱种就是殷青黛在外勾搭男人生的,我和她娘苦口婆心得劝她打胎,好话说了一箩筐,她硬是不愿意,她娘疼闺女,天天哭夜夜闹,眼睛哭成了个半瞎。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只能纵着她的性子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孩子还未足月,你们来议亲,她看到成箱成箱的聘礼忽然又变卦了,我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不就是想去当养尊处优的少夫人,这孩子成了她的绊脚石。

    当晚她连喝了三碗堕胎药,生下来个死婴,看都没看一眼就让我们弃了,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个心思恶毒的臭婊’子。”

    殷母哭天抹泪:“老天爷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作孽,真是作孽。”

    方空青呕血的根本原因并非殷父踹过去的那一脚,而是宿疾沉疴支撑不住他太大的情绪起伏,方解石托着他的头,用温水顺服下去一把药丸。

    苏合香吩咐柴胡把人暂挪到床榻上歇息:“良心难安?当初议亲时为何不如实相告?如今木已成舟,多言何益?”

    殷青黛勉强维持着清醒,跪在地上朝方解石、苏合香磕了三个响头,她磕得太用力,额上渗出了血,苏合香弯腰扶她,眉心微皱:“黛黛,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

    “爹、娘,对不起。”殷青黛膝行往左,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绝望中带着期待问,“仙师,你能让我抱抱他吗?我还没有抱过他呢。求……求你了,我……我给你磕头。”

    闻阙用折扇止住她的动作,俯身把死婴递给她,殷青黛十指蜷缩,无措地擦了擦手才谨小慎微地接了过来,她轻柔地蹭了蹭死婴的脸颊,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他睫毛好长,鼻子也挺,嘴巴长得也比我的好看。”

    死婴因长期泡在药酒中肿胀发白,四肢错位,五官辨认不清,殷青黛鬓发凌乱抱着团软塌塌的腐肉又哭又笑。

    殷父道:“你们看到了,都是她做得妖,与我们无关。方少爷要是想休了她,我们也无话可说,回家时正好把她带走。”

    方解石面上殊无笑意:“依照北梁律法,犯七出之条被夫家休弃者,女方需退还所有聘礼……”

    “退还聘礼?开什么玩笑?欺负我们庄稼人没见识啊!”但凡涉及钱的问题,殷父仅有的那点客套全没了,骨子里的劣根性给了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底气,“不是我说,你们在武陵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子娶了个水性杨花的荡’妇,这事传出去丢得是你们的面子,我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