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迢想起,从前他和陈回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是有许多机会可以来到陈度这里的,可是他不愿意来。每次陈回叫他来,他都不肯,如今,他想来了,可是他自己已经变成了局外人。

    陈回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带着魏相逢直接到里屋去看小孩子了。顾书迢看着他们从自己的面前走过,他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迷茫地跟着走过去。

    顾书迢走过去,他站在门口那里,他看着陈回抱着小孩子,低头笑着对魏相逢说话。顾书迢觉得,自己是一个变态的偷窥者。可是,假如没有发生这一切,现在站在魏相逢位置那里的,明明应该是他!

    这一顿饭,所有人吃的都不是滋味,顾书遥想,她或许真的来错了,她见证了两个少年人十来年的爱恨纠葛,她以为的“小打小闹”,原来早就成为了一生的沟壑。

    饭桌上沉默极了,唯有顾书遥和陈度聊着无关紧要的话,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顾书迢只低头吃着饭,他无声地哭,眼泪“啪嗒啪嗒”掉进了饭碗里。

    顾书遥简直不知道,他弟弟到底想怎么样?她把她自己和陈度十来年的情谊都用上了,难道就是用来让顾书迢到这儿哭的?

    顾书遥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撂,站起身来扯着顾书迢就要走,嘴里说着:“书迢,我陪你来,就是来看你哭的?少在人家家里丢人现眼!”

    顾书迢不肯动,他还没跟陈回说上话,只是抽泣着、倔强地说:“我不走!”

    “书遥书遥,”陈度催着顾书遥坐下,转移话题劝道,“咱们刚才聊到哪儿了?是不是说高三那年演讲赛,是谁得了第一名来着?”

    看顾书遥似乎消了气坐下了,陈度又说道:“唉,小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去。”陈度说着话的时候,竟有几分伤感。小孩子,小孩子,可是呀,他们都长大了,从前跟在他们身后嚷着“姐姐”的小孩子,长大啦。

    “去吧。陈回,书迢,”陈度看了陈回一眼,“你们到小漾漾的房间里去说,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小漾漾的房间里,有很多很多的玩具,他现在还小,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可以玩了。

    陈回不肯说话,顾书迢只能没话找话,他拿起书架上的一个飞机模型,局促地走到陈回身边去,声音很轻,说道:“陈回,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去看科技展,那里也有一个这样的飞机模型,不过,比这个大多了,……”

    陈回皱了皱眉,说:“放回去。”

    顾书迢现在不敢惹陈回生气了,陈回说让他放回去,他就乖乖地放回去。放回去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陈回身边来,还是说刚才科技展的那个问题,他有点祈求、有点倔强地问:“我刚才说的,陈回,你还记得吗?”

    “我也想问,你在银行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陈回无奈地反问。

    顾书迢知道,自己说过不再来找陈回了,他食言了,又或者说,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止一次,对陈回食言和耍赖了。

    “是我先问你的……”顾书迢不讲理的劲儿又上来了,“你得,先回答我。”

    “好,顾书迢,你问我记不记得科技展这回事,”陈回终于看向顾书迢,他的声音中,好像弥漫着数十年的大雾与尘沙,所有痛苦与挣扎都被掩埋下,他说,“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是你记错了。科技展上的不是飞机模型,是帆船模型。”

    陈回笑得有点讽刺,他是在笑顾书迢,更是在笑从前傻傻的自己。陈回说:“我记忆模糊的,你便全忘了;我记忆深刻的,你只记得一星半点;我记得的事情,你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现在你问我记不记得,可不可笑呀顾书迢?”

    顾书迢睁大了眼睛,脸渐渐红了,他羞愧难当,轻声说:“以后,我会记得的,我不会忘了。”

    “没有以后了。”陈回话音刚落,有一阵风吹来,飘摇的窗帘像是舞台上的帘幕,一瞬间,遮挡住明暗交界的哀伤与喜怒,蓝灰色的窗帘被风吹的整个飘到了顾书迢身上,将他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