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无奈地叹口气,她知道自己想了也是白想,兄长更不会与她谈论。她不再往深处想,生了这副病歪歪的身子,烦心事就已经足够多,何必徒增烦恼。沈涵也常告诉她,自古天家难测,少沾惹为上。

    昨天调噼琵琶,她发现琴弦有些松了,是时候换一副新的。以往这些事都是雪城替她做,他开乐馆,最不缺的就是好琴弦,不过这回看来要等等了。想起离雪城上次羞红脸的样子,沈渊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房间里暖烘烘的,只穿着中衣中裤和稠银缎小袄,她也不觉得冷,坐在内室软榻上,偷了会懒,没继续做针线,只拿了《周易》来继续读。

    这样平淡到极点的日子,沈渊已经过了九年。小时候在匪山上,阿爹阿娘给她生了四个哥哥,和她一同上山的还有一个小六妹妹,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孩子们不分彼此,整座山由着他们跑跑跳跳。后来,便是到了栖凤老家,只要做完了功课,墨觞鸳也不拘束她,七岁那年还雇了支好镖队,带她出去天南地北玩了两年。还是到了外祖年事已高,又忽然病倒,实在打理不动家业了,才把她们叫了回去。

    那样快乐的日子,到陌京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尚未及笄时,明香姑娘与雪城偶尔还会带她出去玩,待到明香离开,她也一朝长成,便不能多出去了。

    这些年她最尽兴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州来山庄。玉瑕路远,更多时候她只能跟着沈涵出城赛马。郊外自有大片的场地,她一点也不害怕,策马扬鞭就像回到了西北。沈涵不与她争,往往存心由着她越过自己去,看着她在马背上笑得恣意张扬。

    “初九,潜龙勿用。”

    沈渊读《周易》,就是因为先看到了这句。她时常怀疑,自己这副冰冷的躯壳之下,封存着另一个鲜活明媚的灵魂,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冲破躯壳,生而沐阳。

    这个机会会是什么呢?沈渊想不出,也感受不到。

    又一个平淡的上午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之中过去。用过了午饭,她正准备歇下小憩,楼下小丫鬟来传话,说沈公子来探望。

    果然,世间之事不只有个巧,还有想什么来什么。

    “真会挑时间……”揉着眼睛嘀咕了一句,她还是起来了,“知道了,去请沈公子来。”

    沈渊懒懒的,不想重新装扮,只挑了件淡青暗花罗半袖圆领长衫披上,衣摆袖口有大朵的卷须葡萄暗纹,里面系素色抽褶裙,头发仍是松松绞几道,用根浅粉丝带系了散在背后,也没戴什么旁的首饰,完全清水出芙蓉。

    沈涵挑这时候过来,也确是不得已。今早上朝时,旨意来得突然,后日就要巡视陌京边上布防,之后就要立刻启程归营,赶回西北去。

    如此行程实在有些着急了,沈涵先要去交接军队,再要安排巡防。处理完了这些,他也顾不上安排沈府的事,就赶着来告诉妹妹。

    “怎么这么突然?不过,我很好,你不用挂心。”沈渊听了这些,并不多加议论,只双手拉住沈涵的手,温声细气地嘱咐些他早就能倒背如流的话:“你路上还是要多小心,回去了也要多加保重,别事事都冲在前面,咱们现在,已是很好了。”

    兄妹两个对坐在外间小桌边上,绯云和绯月奉上茶就出去了。沈涵面上有些懊恼,又听了妹妹叮嘱,心中郁闷更重:“我何尝不明白你意思,可是阿渊,我心中总是不平——”

    “我懂,哥哥。”沈渊及时拦住了他的话,“哥哥曾与我说过,当年都是那苏国公狂妄,才害得爹爹腹背受敌,丢了性命。”那段往事沈渊是知道的,也怨恨过,可她更觉一切过往皆是虚妄,多多珍重眼前人才是正理,“可是哥哥,爹爹已经去了,若是你再出什么事,你要我如何自处呢?只要你我兄妹一心,咱们沈家就不会倒。”

    话说到这一步,沈涵只有叹息,兄妹两个都沉默了,相对无言了许久。沈渊本想问问侍卫司里那孩子,话都到了嘴边,瞧见沈涵神情落寞,显然无心谈论其他事,也便作罢。

    “不想这些了,日子还长着。”沈涵忽然舒了口气,坐直起身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囫囵灌了,情绪都化成了愧疚:“回来一直在忙,也没好好陪你。后天就要走,阿渊,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渊朝他笑笑:“哥哥哪次回来没给我捎东西?不对,那对儿玉簪子,你干嘛要雪城送过来?莫不是嫌弃了你妹妹,不想来见我了。”

    沈涵差点喷出一口茶,忙解释道:“哪会,我还不是想着你们老不见面,这才硬找了个由头,让他来看看你。”

    “猜也猜到了,总是亲哥哥最疼我。”沈渊垂下眼帘,抿唇喃喃了一句。“好玩的地方,哥哥也早带我去了个遍了……”话赶着话,主意就出来了,“要不咱们去城郊骑马?上次重阳,我去找淮安,那会儿还说呢,要等你回来了,一起进山去猎鹿,可惜了,这会儿也来不及了,不过出去转一圈也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