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太深奥,桑果混混沌沌知道有药方了,但又不懂后面那句何意。她下意识去看桑皮,这个极年轻的男孩子沉如一汪清泉,很多时候看着他眸中清辉闪耀却不知深意。她时常觉得,虽她二人共住一个屋檐下,但心的距离远如天涯。她不懂他。

    刘郎中与桑皮一道出得门去,药方上有一味药引怪得狠,叫什么往生纱,十里八坊都没得卖,非他不可。

    夜色渐沉,桑皮取了药往回走。身后不知何时竟随了两条尾巴。极其高明的跟踪术,即便是在他这样熟悉的小街窄巷里穿来穿去也没能甩掉。

    他站在护城河边隔岸看着对面的人头攒动车马喧嚣,只一条河的阻隔,河的两岸便成了天上与沉泥的对比。

    自犬戎一族荡平过南魏国后,北朝便更加严格地执行宵禁制度。每日一更三点鸣暮鼓,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除却生死殡葬,重疾能行外,概莫能免。可不知为何,,北朝竟衍生出了达官权贵们凌驾于制度之上的特权来。

    月色如银,清辉满地,映衬出这个极年轻男人身上不屈的倔犟。

    他不介意为蝼蚁,只要蝼蚁尚能苟且偷生。可现下,却有一双能掀翻天地的手想要将他碾死,他如何能够坐以待毙?

    桑皮的眼底露出狠戾之色,清风拂不动浓愁,但能扬起男子轻狂的衣角。他手持短刀,矮身藏进一旁的积善亭中。那两条尾巴果真也是老手,于暗夜中对视一眼便读得懂对方心意。两人左右包抄,游弋接近。

    天上的流云突然涌来,遮天蔽月,大地为之一黯。两条尾巴将将落地,还未及找到藏身之所,桑皮以静制动,将二人的方位看得清清楚楚。

    生死也讲运气,桑皮随便挑了一个准备下手,偏偏他就是那个稍逊色些的突破口。月色刚被遮挡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就是这么瞬间的失神便酿成大祸。

    待月亮挣扎着从云块中跳出后,清辉洒向人间大地,照得一切纤毫毕现。

    另一条尾巴神情微变,既诧异于自己同伴死得这样悄无声息,也心惊此次行动的对象武艺之精湛!他心知自己的处境格外危险,若将自己放回去,那再来的就一定是修罗杀神了吧。

    这么想着,他将自己的身子压得更低。自己善于追踪搜寻,此消彼长之下,拳脚功夫就逊色不少。一旦真刀真枪地对上,几无胜算。隔岸是权贵聚集之所,武侯们仍在执勤,若能渡过这护城河岸到达对面去,他自信就能逃脱而去。

    可自己距离河岸还有约6尺的距离,两边全是青草护坡,一点遮挡也无。不远处就是积善亭,地势较此处稍高,俯瞰之下可将此处一览无余。

    他不敢大意,苦苦支撑着。

    桑皮同样不敢有大的动作,若是被对岸的人发现,一旦惊动官府关闭各坊间的往来通道,那将无异于瓮中捉鳖。更况现下桑果还等着他带药回去,哪里都逃脱不得。

    两人各怀心事,都暂且没有动作。但瞧着天色,很快就要到宵禁时间了,桑皮耗不起。

    可朗朗星空,哪里还有方才那样好的时机呢?

    就在踌躇之际,一男子歪歪倒倒地朝着岸边走来。走得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他边走边开始解腰间的裤带,快到护坡时已将裤子褪到胯上了。藏匿在草丛中的尾随者眉头紧蹙,却又发作不得。正咬牙暗叹晦气,却忽地看到这醉汉耳后银光一闪。他心道不好,连忙往一旁滚了几滚。

    刚一停下,就见方才趴着的地方被削去大片青草。他尚未来得及庆幸,银色薄刃又迎面而来,左右躲闪不是长久之计,他正欲拼死一搏跳入河中,桑皮露出早有所料般地冷酷笑意。

    正面一击只是虚晃一招,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截击纵身一跃的尾随者。只见那黑衣人在半空时,后背的空门毫无所防,桑皮折身欺近,刀尖如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刺个对穿。

    那男子咬紧牙关,一只袖中箭直直破空飞出。他仰头看着,张口一吐,终于泄了气。原本轻盈如燕的身影顿时如石头般咕咚一声笔直掉进河中,激得浪花滚滚,很快淹没不见了踪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对岸的繁华太过喧嚣,以致无人发觉。唯有河岸的这一边,在藏匿着肮脏和罪恶的贫民区里无声无息地上演着杀戮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