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奇在生死判桌前不知跪了多久,他的膝盖都麻了,评判生死的那条蛇仍在酣睡。乌恩奇实在等得不耐烦,他活动活动腿脚,站了起来。周围静谧无声,仿佛只有他自己进到了这处无人之境。

    乌恩奇暗想:“跟我同来的那些鬼魂都哪里去了,为什么只有我跑到这里听判?莫非我生前曾有杀戮,所以大司命要把我下油锅炸了?”

    乌恩奇想到此处不禁胆战心惊,他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判桌,偷眼向案上观瞧。案上有一卷生死簿,生死簿上记录着:乌某人,寿七十九。罪大恶极。当死!

    乌恩奇脱口道:“胡说,我怎么罪大恶极了?”

    “你真没礼貌!”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说。

    乌恩奇寻音望去,他猛然间发现在生死判桌的后面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她仿佛只有五六岁,生的粉砌玉琢,她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穿着干干净净的土布衣服,看上去玉雪可爱。

    乌恩奇忽然间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何时曾经见过这个小女孩。

    乌恩奇申辩道:“对不起,你也是来这里听判的灵魂吗?这生死簿上有问题,我明明寿七十九年,今年我才十九,却说我罪大恶极,当死。”

    小女孩向生死簿上瞥了一眼,又回过头望了望终命之轮,责怪道:“才没有错呢,你是灭族的屠夫,怎么不是罪大恶极?”

    乌恩奇瞪大了眼睛申辩说:“若说我杀人,在战场上我倒是杀过几个魔族。要说我灭族,我什么时候灭过族了?”

    小女孩道:“就在上个月,你砍死了世间最后一只雌性的幻翼蜻蜓,十双翅膀的幻翼蜻蜓一族就此灭绝了。这不是灭族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乌恩奇叫屈道:“这也太冤了,只因为杀了一只蜻蜓,就说我罪大恶极,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幻翼蜻蜓一族若是枝繁叶茂,怎么可能死了一只就全族灭绝?它们本来就行将就木,即使灭绝了,也不能怪我呀!”

    “在司命的面前,芸芸众生并无高低贵贱,蜻蜓的命也不比你的命轻。”小女孩板着脸的问:“你认错吗?”

    乌恩奇心头火起,暗想:“认错怎么样?不认错又怎么样?我还……等等……她说‘在司命的面前’,这个小不点儿也是司命吗?在司命面前我还逞什么强?”

    乌恩奇蹲下身,半是哄半是骗的说:“司命小神女,我知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悔改的机会吧?你放我回尘世,我一定逢人就说,芸芸众生无高低贵贱之分,蜻蜓的命就和人命一样重。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像你这么善良的好孩子,一定不会忍心拒绝我。”

    司命小神女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乌恩奇,小声嘀咕说:“十双翅膀的蜻蜓,我都没见过呢。”

    她伸手向空中招了招,一只红蜻蜓的灵魂凭空出现,翩翩起舞。那只蜻蜓约有两寸长,生着晶莹剔透火红的尾巴和一双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它的十双翅膀色彩各异,赤红如火,金橙若霞,杏黄嫩脆,碧翠欲滴,青比苍空,紫似罗兰,在幻翼蜻蜓五光十色的翅膀上,一条条银光的脉络若隐若现。十双翅膀交相辉映,金闪闪,亮晶晶,犹如梦幻彩球。

    幻翼蜻蜓的美丽无与伦比,然而乌恩奇的心都凉透了。把如此美丽的生灵一剑斩尽杀绝,不是罪大恶极又是什么?看来他死定了,到了地狱里不知是要下油锅,还是点天灯,反正没好了。

    司命小神女如痴如醉的望着飞舞在空中幻翼蜻蜓,拍手道:“好美!就这样灭绝了,未来的孩子们就永远也见不到它们了吗?反正先生睡着呢,我偷偷的把它复活好了。”

    司命小神女吟唱道:“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歌罢,乌恩奇和那名小神女已然踏波在一片广袤无涯的浊水之上,浊水滔滔,冲天而起,箭指苍穹,不消片刻的工夫,在他们的头上就云气集结,浊云密布,密云化雨,不断的倾泻,举目望去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污浊。污浊中却有一处灵光缭绕,盛放着无数娇艳的红莲。小神女欣喜地跑过去,红莲却纷纷凋落,只余下一支花苞仍在狂风疾雨中飘摇。

    小神女把花苞怜爱的搂在怀中,撕开花瓣,在花苞里沉睡着一只美丽的幻翼蜻蜓。

    小神女把幻翼蜻蜓放在乌恩奇的手里,依依不舍的说:“你要保护好她,我复活了她,再给她起个名字吧。你的假名叫乌某人,这里又是幽玄之地,我看见她就想起了美丽的罗绮和夏天的微风,所以我给她起名叫乌玄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