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堵胤锡和傅作霖每天都在愧疚与自责的煎熬中度过。那天,堵胤锡被亲兵护送出松滋以后,栖栖遑遑奔向了常德,临时设置了办公地方,派人收集各方情报。后来,傅作霖找了过来,个别未被俘虏的官员也闻讯赶来。还有突围而出的袁宗第也带着两千多人来到常德。不久,从马世忠部辞职回乡的几位士兵也来到临时行辕,将那天在洞庭湖东岸小山包上,马世忠提议通知行辕或者忠贞营遭到章旷呵斥,最终未能派人前去报警的事儿说了出来,并签名画押作证。

    这几个士兵的证词,深深地刺激了堵胤锡。他万万没有料到,身为隆武帝二十年的至交,当朝东阁大学士暨兵部尚书兼湖广总督奉旨督理诸省军务的何腾蛟,心胸狭隘如斯,为了泄一己私愤,竞置数十万将士性命于不顾,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自己二十万大军被三千清兵吓退,又拒不将敌兵进犯的消息告诉忠贞营,何况,该营亦隶属于他的名下。实际上岳州失陷与荆州、松滋被袭击相差了五天,派人骑快马送信一天一夜足矣。如此封疆大吏,秉权误国,万死难辞其咎。他想起,松滋码头出现情况,傅作霖猜测是否何腾蛟故意放敌人入内,自己还警告其不许胡说。回想起来,自己何其迂腐也。

    另外,若不是自己千方百计招安大顺军,人家何至于一下子损失十几万人。回想起来,自己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两个人联名拜本之后,傅作霖派上次随自己去过福州的李虎、田宏化装前往,告诉他们可以将本章交予丁昭勇或国姓爷转交皇上。

    打发李虎、田宏去后,两人带了亲兵来到忠贞营负荆请罪。

    第一天一夜,除哨兵告诉一句让离开之外,没有人理睬。

    第二天,哨兵又来报告,说那是几个人依然跪在那里,并且说其夜间也跪着没有动。

    第三天,娘娘高桂英来了,说她的亲兵报告,堵巡抚已经昏迷过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把人家接进来,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行么。

    李过无奈,吩咐亲兵队长带几副担架出去,把他们抬进来。

    亲兵们涌出山口,发现那些人都僵直了。纵然没有昏迷,也都动弹不了啦。这一下,李过、高一功只得带着营医出去,慢慢地帮助他们活动四肢,喂些汤水,盖上被子让其发汗。亲兵们毕竟年轻力壮,很快就能自主活动了。两个上岁数的官长直到下午才能坐起来。可是,一不留意,两个人又口称死罪,长跪不起。

    亲兵队长拿出一份奏折副本,递给李过。李过看了看众人,唤来李来亨,让他代读奏折。奏折除了开头的称呼之外,详细介绍了事情的经过,造成的恶果,最后,要求朝廷下旨,缉拿何腾蛟、章旷交由三法司审问,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堵胤锡、傅作霖交由忠贞营,任凭处置。最后,建议朝廷褒奖补偿忠贞营,切莫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自毁长城。最后是误国罪臣堵胤锡、傅作霖签名及时间。

    亲兵队长说该本章在大人来此之前,已经派上次随傅大人去接钦差的李虎、田宏送福京走了。我们几个是随大人来谈判和随钦差来宣过旨的,愿随两位大人负荆请罪,情愿与大人同罪。

    李过、高一功连忙上前搀起堵胤锡和傅作霖,面带羞愧地说:“末将不明事理,大人也是受害者,尤其是傅大人先是甘冒风险掩护堵大人,又在长江几乎丧命。大顺军受损不怨两位,不必自责过甚。”

    堵胤锡流着眼泪说:“虽说侯爷不怪,但是,想起十几万活蹦乱跳的大顺军将士枉死,堵某万死难辞其咎。”

    高桂英叹道:“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是着眼将来吧。堵大人,忠贞营元气大伤,军械辎重丢失殆尽,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恢复,艰苦程度超过了上次。再者,军兵们思想上转弯需要一个过程,短时间内大概难以执行任务了。”

    堵胤锡连忙说:“请夫人放心,在尽力补充之前,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给忠贞营分派任务。只要忠贞营还认我这个朋友,堵某就稍感安慰了。堵某回去之后,一定竭尽全力提供帮助,也希望两位侯爷多做下面的工作,必要的时候,适当进行些劝解。”

    当晚,堵胤锡一行留宿在营中,亲眼见两三个战士伙盖一床被褥,心里更不是滋味。决心回去后将情况告诉各府州县,为之提供帮助。

    这些情况,是好长时间之后丁宁才知道的。

    为了声援荆州,丁宁带领谢宝、郑宁来带了江宁南京,先回老家去看看。却见门口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焦急地东张西望。丁宁下马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这一下老太太出声了:“道长且慢!”

    丁宁一回首:“请问女施主,您有何事呼唤贫道?”

    老太太不解地问:“你是出家人,怎么有这座大门的钥匙?我老头说过只有少爷另外有把钥匙,你的钥匙从哪里得来的?”

    丁宁眼睛一热:“老人家,您是老家院的老伴吧?去年邵逸森给您扎针的时候我去过你家,那时您的腿还不方便呢。现在好了?”

    老太太揩了揩眼睛:“难道您是丁少爷?为啥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