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朔苦笑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你一说奶奶瘦了,我会那么紧张吗?”

    叶明珠轻轻摇头,她这才察觉,白朔在难过,那难过像死一样地无声无息地、将他整个人裹挟在里面。

    “我爷爷就是这样,一开始无声的瘦了,我们都没在意。最后从一个微胖的小老头,走时不到七十斤。”白朔目视前方,声音轻柔地说起自己爷爷的故事。他一开始不打算,但看叶明珠的难过,又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白朔是被他爷爷谭庆年收养的,收养时已经七八岁。在那之前,他活在地狱。

    一岁多时,父母意外过世。据说他的亲戚为了他父母的钱和房子,争了大半个月,还打了两场见了血,谁也不想让给谁。最后他们将房子给卖了,钱平分。他这个拖油瓶,归了多拿五百块的舅舅家。理由是舅舅家是闺女,白得个儿子不算亏。

    他的苦难开始了,不给吃喝都算是好的,隔几日还有一顿拳脚打骂。长到五六岁时,舅舅一家听说城里小孩子讨钱容易,月入上万。他们就看向白朔,火柴棍儿白朔。一看样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带去城里正好。

    他就这样来到魔都,一开始他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要饭挣钱。但生活没有因为他挣的钱发生丝毫改变,只有更多顿的打和永远吃不饱,生怕他长出一丝肉来不好讨钱。后来在城里时间久了,他开始计划逃跑。他偷偷地藏钱,藏到五百块的时候,直接上了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可笑的是那天,他舅舅舅妈正在参加他表姐的六一儿童汇演。

    在路上,他第一次见到爷爷谭庆年。老头子说他观察他有一会儿了,一开始是起疑心他是被拐卖的,所以就一直注意他,打算多观察一下,要是被拐卖的就报警。又觉得小孩儿讨钱有点厉害,知道谁心软谁不心软,一讨一个准。然后他就跟着小白朔到了火车站,看他要自己坐火车去别的地方,现身了。

    爷爷收养他的经过,理所当然地是一场鸡飞狗跳。那是他记事起,第一次接收到善意,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已经从地狱爬起,来到天堂。

    他本能地不想再被任何人看管和教养,无数次的尝试逃跑。

    而爷爷,永远笑着慢慢靠近他,教他读书、写字,带他旅行疗愈伤口。

    刚才胡越说他挑食,那不过是因为他那时是小孩子,大人哄他的。其实是因为那时的他有严重的胃病。爷爷只好找到他家,吃药膳慢慢养胃。

    就是这样的爷爷,在他大二那年突然消瘦,几个月后,被诊断出肺癌。

    那天,白朔觉得命运再次将他拽入地狱。他在网络上搜索着各种关于肺癌的治疗方案,靶向药和免疫治疗进入他的视线。

    可他却发现,家里的书店早已不赚钱,他的爷爷并没有存款。老头子的退休金和房租除了养家,剩下的都拿去支助贫困山区的学生。他想卖房子,爷爷却将房产过户到他名下,并勒令他绝不定能卖掉。在老人看来,那是他能为白朔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而他原本就是癌症末期。

    后来爷爷接受医生的建议,进行舒缓治疗,回到书店。

    白朔自己却不甘心,那一年国际石油市场动荡,期货石油的价格屡创新低。他通过同学了解到某银行的石油期货衍生产品,并被一个理论说服,那就是石油现在价格处于不合理的低位,只要买涨并坚持持有,一定会有所收获。

    他背着爷爷抵押了房产,一个星期后,噩耗传来。石油期货价格在交割日最后几小时砸成了负数,他血本无归还欠了银行一千多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