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前,叶采言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姑娘在笑什么?”

    “在笑……分明人事依旧,景物依旧,而我竟会有为了去见他而梳妆打扮的一日。”

    婉碧听得有些糊涂:“是谢郎君么?”

    叶采言止住笑,捏起一支珠钗,在心中小声道——当然不是。

    不是谢子洵,而是那个高高在上,无论何时何地被提起,都让人又敬又畏的存在。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死前一个月。

    先帝薨逝,太子继位,长姐封后,六皇子被贬谪出京,无诏永不得回京。

    祭天大典后,百官簇拥着新帝新后离开,祭天台霎时冷清下来,她一个人慢吞吞的走下玉白石阶,脚下所踩的一级又一级,都是累累白骨堆砌起来的。

    “你赢了,”身后的声音传来时,她顿住脚步回身,那人就站在两级石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开心么?”

    朝堂之争,不是你踩着别人的白骨往上走,就是化作别人所踩的白骨,所以……

    她答的坦荡:“开心啊。”

    那人点点头,似乎不想再说什么,缓步走下来,直到停在了她身前的三级石阶上,此时回身,他们的视线刚好平齐。

    他逆光站着,叶采言只觉他看她的目光与往日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不过声音倒是一如往日的清冽好听。

    “你开心就好。”

    祭天大典后,他奉命离京,却在路上不知所踪;收到这个消息的后两日,南境骚乱,定国公与二姑娘中了敌军埋伏,生死未卜;又两日,皇宫内院陡起波澜,皇后因谋害皇上,被褫夺后位,打入冷宫;再之后……

    长姐性命无忧,爹爹与二姐死生难断,叶采言想离京前往南境,却在南城门口遭遇埋伏,被一把匕首当胸穿过,死于非命。

    短短一月,风云变幻,天地失色,如今再回想他那句“你开心就好”,竟恍似当真如世人所传——

    平宁王对谁都冷眉冷眼,唯独对叶三姑娘不同,小心怜着,处处护着,连眼看要赢的储君之争都拱手送出,偏叶三姑娘是个不解风情的,对平宁王从无一次回应。

    “姑娘,”婉碧替她戴好簪花,忍不住道,“您今日打扮成这个样子,莫不是想让谢郎君回心转意,后悔莫及罢。”

    思绪被打断,叶采言回神,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十七岁的年纪,皮肤莹润白皙,眉目精致如画,眼波流转间自带不经世事的娇俏懵懂,唇如樱发如瀑,再配上一身艳红长裙,端的是配得上京都美人榜第三的排行。

    她站起身来,打发婉碧去引开后门的守卫,瞧着婉碧成功后,她动作敏捷的拢起裙摆,狗洞钻的十分熟稔。

    出了定国公府,她脚步偏转,所走的方向与梅子巷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