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二月末,大凌河已围城六月,京师的科道御史上蹿下跳,弹劾孙承宗和丘嘉禾的奏章堆起比人还高。孙承宗终于顶不住崇祯和兵部的压力,严令辽镇各部集结于锦州,抽调的人马中除了宋伟和吴襄两部关宁主力外,还有永平兵备张春部、北直隶昌平、密云、保定、天津等地兵马,但孙承宗最渴望的白杆兵没有被允许参战。

    兵部和崇祯对一次次全军覆没的滋味记忆犹新,驻守山海关的九千白杆兵是京师最后可以依赖的屏障,虽然秦翼明希望参战,但他们仍然如同原本历史一样没能参加大凌河解围战,而且从后来关宁军的表现看来,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想去的没能去,不想去的转进大师吴襄却不得不去,同行的还有老搭档宋伟、永平兵备道张春等等,总兵力近五万人,因为解围时间拖得很长,原本没有参加的昌平副总兵左良玉、通州副总兵杨御蕃等人也被拉入了大军。而另外一个受陈新蝴蝶翅膀影响的,就是陈新的老领导周洪谟,他因为崇祯二年的军功和有效打点,换到了临清参将的位置,没有在永平当差,得以摆脱了原本的汉奸命运。

    大军集结于锦州,只相隔不到四十里的大凌河后金兵哨骑四出,严密监视着这支明军。在孙承宗的督促下。明军五万余人过小凌河后扎营两日,见后金兵未主动来攻,张春只得继续小心翼翼的出发。

    后金兵在东北向的官道列营十二座。营盘外设置壕沟土垒,坚固异常。张春放弃了官道。取东南向绕过长山,准备从大凌河南门解围,过长山之后建奴骑兵漫野而来,明军迅速结阵防御,四面摆列枪炮严阵以待。

    后金兵精锐尽出,双方对阵于大凌河以南二十里。同样憋了一个冬天的后金兵战意昂扬,在城外挖沟蹲坑吹风,这不是他们习惯的方式。从老奴起兵的抚顺、清河战役开始,他们都是来去如风,抢完东西就走,宁远之战不克,便迅速撤离,新的作战方式让他们充满怨言。

    塔克潭也是抱怨的一员,这次来大凌河。后金兵马匹众多,附近没有足够的草料,特别是最冷的腊月和正月,沈阳运来的粮草时断时续,他们不得不走很远的路去收集干草。

    一个冬季熬下来,他的马也瘦了不少。让他非常心痛,而且这次没有什么像样的缴获,现在终于等到大批明军出城,自然人人振奋。

    明军大阵人喊马嘶,旌旗如海。其中还有密集的战车结成方形的车阵,看着颇有气势。一些后金骑兵绕过正面。以游骑布满明军四周,在射程外怪叫奔驰,给明军制造被包围的心理压力。

    塔克潭盯着远处汪洋一般的明军人群,寻找了好一阵,没有发现那支文登营,不由放下心来,至于其他明军,他感觉那都是自己的战利品,那是他急需的东西。

    后金兵的马匹和武器都是自备,缴获的物资一般集中在牛录以上的贵族手中。在己巳之战以前,大致有两三成的甲兵没有马,破口之战后建奴在蒙古的威望大大增加,马匹数量得以增加。但一般士兵需要马匹的话,仍需要用自己的东西去换取,要么是银两,要么是包衣。旗中的赋税也是由他们承担,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即便是真夷也一直有零散逃亡。他们要争取更好的生活,就只有靠军功一途,这是后金给他们提供的一个上升渠道。也是后金兵愿意死战的主要原因。

    对于普通包衣来说,也有抬旗的渠道可以改变生活,他们很愿意上战场。张忠旗领着十多名包衣推着三辆盾车跟在大阵之后,他给包衣每人发了一把兵器,最简单的就是一根木棍。

    张忠旗所在的正蓝旗属左翼四旗,其他还有镶黄、正白、镶白三旗,排阵也排在左翼,他的面前是看不到头的骑兵阵列,刚刚把盾车停稳,后金兵鼓号齐鸣,各外藩蒙古部落的牧民们在各自台吉率领下蜂拥而出,宽大的战场上烟尘四起。

    分散在四周的后金骑兵同时开始发动,他们时分时合,以小群往来奔逐,作出要逼近的态势。明军大阵顿时按捺不住,第一个惊慌的士兵开枪后,成千上万的火枪火炮一起打放,战场上白烟弥漫,铁弹横空。

    骚扰的后金兵迅速转向,在百步外绕着大阵打圈,等到枪炮声一停歇,立即加速逼近明军,借着马速在四五十步对着明军大阵抛射,密集的箭支划破天空,雨点般落向烟雾朦胧的明军大阵。但左翼正对的明军竟然很快打出第二轮,将一批游骑击倒,右翼的明军稍显慌乱,但依然坚定的对抗着那些游骑。双方互有伤亡,明军损失更大,但阵线没有动摇,后金也不鸣金撤回队伍,战斗渐趋激烈。

    前方喊杀震天,后金军的主阵却森严整肃,他们按牛录整齐排列,没有人喧哗吵闹。张忠旗也不敢说话,紧张的从骑兵的缝隙中观察战场,似乎这些明兵很有点本事,他开始有些担心,自从他两次遭遇文登营后,便一直害怕突然又冒出某支没听过的强悍明军来。

    骑战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明军的火力开始减弱,甚至有几处地方发生火炮自爆,阵线上的明军伤亡越来越多,惨叫声逐渐密集,阵线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汗旗位置旗号挥动,左右翼各旗回应后陆续传递旗号,前阵的后金兵纷纷下马,张忠旗的牛录额真派塔克潭过来传令,让盾车前进。

    张忠旗抽出满是缺口的破旧顺刀,威风的一挥手,瘦弱的包衣们喊起号子,三辆盾车在十多名包衣推动下吱吱呀呀的开始移动。

    数百辆盾车从骑兵的缝隙依次涌出。张忠旗作为老兵。指挥着那些菜鸟包衣,让他们把三辆盾车与其他盾车排成一线。听到鼓响后,便大声吆喝着朝着明军推动。

    张忠旗仔细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让三辆盾车尽量和其他保持一致,在盾车的背后,是数排拿着步弓的甲兵和余丁,他们在拨什库和牛录额真的带领下前进。

    明军的火炮此时多半发热,弗朗机子铳用尽,仍在重新装填中。只能以那些不时炸膛的鸟铳和三眼铳还击,几乎全部被坚固的盾车挡住。

    交战时间一长,劣质鸟铳的精度惨不忍睹,平日就少有操练的火枪兵更是射速低下,混乱的操作和药量让炸膛的鸟铳越来越多,许多士兵不敢再使用鸟铳,活力更加减弱。他们阵前发射后的烟雾使得视线不清。只听见后金的号角连响,这让他们更多了一种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