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文与使者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极度不信任。如果此前斟文曾认为以折家军联合晋宁军之力,也未必能打下银州的话,那么要与拥有七千大军的左厢神勇军司放对,伤其都统军,俘其指挥使,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至于击败李良辅,那个夏国的枢密副使,还上万夏军,更是个神话。

    牛皮吹得太大了!这是斟文与晋宁军使者共同的念头,但他们没有说话。这里不比在路上,这是人家的地盘,不可随便指责。只是五人的眼神。却将内心的鄙薄之意,暴露无疑。

    这猎兵看在眼里,却没做任何分辨。当然,他没有参加战斗,也无资格分辨,但他相信,很快,就会有足够资格与份量的人出现,给这些井底之蛙当头棒喝!

    斟文与晋宁军使者一行,被引至银州知州衙门前。引领猎兵入内禀报后。过了一会。出来另一名军士,道:“折大郎与晋宁军使可以入内,其余护卫,在门外棚子休息等候。”

    折家护卫们也没什么话说。进了人家的城池。当然是人家说了算。即便有什么变故,就你这几个护卫,根本不够看。

    斟文与晋宁军使者被引至广堂廊下时。还被搜了一回身,而且要求在廓下等候,待军主会客完毕后,另行传唤。斟文当真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不知打那蹦出来的军头,架子竟比自家堂堂二品节度使的父帅还大,着实可恼……等等,广堂内陪坐在下首,一脸惶然的人,似乎有点面熟啊!那个人、那个人是曹吉!左厢神勇军司指挥使曹吉!

    斟文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彻底麻爪了。

    折大公子没认错人,广堂内一脸苦瓜像的人,正是“二进宫”的曹吉。

    当日曹吉被强令留下放火,没想到天诛军骑兵来势凶猛,而奉命截击的擒生军骑兵军心已丧,被杀气腾腾飞驰而至的天诛军骑兵一阵弓弩加标枪的矢雨,打得四下乱蹿。随后猎兵穿插而至,借着快马冲势,以抛石索远远掷出霹雳弹,将擒生军炸得人仰马翻,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崩溃,根本没起到应有的阻截作用。

    擒生军轻骑的出乎意料的快速崩溃,不但令李良辅的纵火撤退计划严重受挫,只来得及烧毁小部分军资,绝大多数辎重,尽落天诛军之手,更造成了曹吉二次被俘。创造了夏国指挥使这一级的军将中,最短时间内连续被俘的纪录。

    当曹吉聋拉着头,正为自己的“纪录”而郁闷悲苦时,坐在其上首的狄烈,正展开一份刚统计完毕的战果报告,声调平淡,毫无半点起伏地念道:“此战,我军共击毙敌军二千一百余人,生俘四千三百八十余人,其中包括敌指挥使曹某,缴获米粮一万三千斛,酒乳肉干五千斤,战马千匹,牛羊骡驼四百,旗鼓金号百面,兵甲无算……”

    曹吉越听脸色越难看,终于不得不苦着脸应和一句:“贵军神威……”

    狄烈仿佛没听到,面无表情,继续念道:“我军战损,阵亡三十一人,伤五十九人,均为追击逃敌所致。泰半为围捕敌军副将野利荣时,为其亲卫队豁死拼杀……”

    曹吉听得额头冷汗直冒,屁股下像藏了一根针,坐立不安。

    “……我军击杀亲卫队六十三骑,炸伤野利荣,因已追至石州城下,惜为其逃遁。”狄烈缓缓合上战报,淡淡道:“神勇军的亲卫队不错啊!”

    曹吉老老实实道:“那是都统军的子弟兵,全是随他打了十几年仗的悍卒,虽只有百骑,却是神勇军中最强。”

    狄烈慢慢探出身体,目光锁定曹吉,道:“曹指挥使,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彼此知根知底,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要据实回答贵军此次大败,依你估计,李良辅,或者察哥,或者李乾顺,包括朝堂群臣,会做何反应?”

    “这个……”曹吉苦笑道:“曹某只是个外将,这朝中大臣、国主的反应如何能知晓,军主怕是问道于盲了。”

    “没关系,随便说说。”狄烈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神情悠然道,“你父亲不是侍御使曹价吗,他可是极得贵国国主信重的大臣。你是家学渊源啊!说说,随便说说就好。”

    看这架势,不“随便说说”是躲不过去了。曹吉无奈,打起精神琢磨了一会,才道:“李帅遭此惨败,丢官去职,在所难免,不管其本人有什么样的想法,都无能为力了;晋王是我朝第一将,英睿神武,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因此虽遭大败,却不太可能立即反攻;至于国主……”

    曹吉说到这停住,看了狄烈一眼,欲言又止。

    “分析得不错,果然家学渊源。继续。”狄烈鼓励道。

    曹吉咬咬牙,道:“国主自登基以来,立志拓土开疆,成就我白高大夏万世不易之基业……因此,偶有大战失利,国主不会太过动容,但疆土却断然不容有失,尤其是银州这样的祖宗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