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至奈何关段的井陉道上,黑旗如铁,千骑如流,所过之处,卷起大股尾尘,经久不散。

    凌远一马当先,冲在骑兵队最前方,猎猎山风,寒冽扑面,却吹不熄他胸中熊熊怒焰!脑海中不断回环着两个场景:

    一个场景是背插飞旗的信使急奔入太原府衙:“禀报军主,奈何关急报、平定军急报,三千宋军袭击我井陉关、奈何关!井陉守备所失陷,奈何关东关城失陷,天骄营指挥使朱婉婷以下三十女兵阵亡!”

    另一个场景,是军主默然按了按自己的肩膀:“你一直没机会领军,这次由你带队,与梁兴率八百猎兵,驰援奈何关。我给你一个底限——无须活口,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三月初九,八百猎兵,一人双骑,全副武装,天不亮就从太原出发,急赴奈何关。

    一日二百里,当夜赶到平定,在城外军营休息一晚,次日大军正准备出发时,杨奋却亲自过来通知,奈何关有信使回报,关城已夺回,宋军已被歼。

    最新战况进展是:攻入奈何关的两千宋军,上至领军主将范琼,下至打造攻城器具的辅兵,俱被全歼,无一生还。更擒获另一主将孔彦舟及金使撒离喝。

    三月初九凌晨,重甲刀斧兵与星夜赶到的第二增援梯队,一千刀牌兵、强弩兵,联合出击,攻陷山下杜充大营。但拿获俘虏一问,才得知杜充已连夜出逃,只留下二百军兵作幌子。张宪还是低估了杜充的逃亡决心,这家伙当真是不顾天黑道险,连夜遁逃,不知这一路上会摔死多少。

    敌军已破胆,而且重甲兵擅催敌锋及攻坚,却并不适合追击,当下便由一千步兵继续追杀杜充残军。重甲兵回防奈何关。

    凌远听罢,当即下令全营上马:“杜充连夜出逃,步兵次日追击,未必能赶上,当此时,正是我骑兵歼敌的最佳时机。出发!”

    三月初十正午,八百猎兵。赶到奈何关。

    此时奈何关前,杜充大营投降的百余宋军俘虏,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清理着铺满山道、通道、碉堡的宋军尸骨、血迹。数十个卸下重甲的刀斧兵,虎视眈眈,监督俘虏们将尸体身上的铠甲、财物、兵器一一收拢。分门别类堆积在一边。一旦发现有火枪零件、未爆炸之霹雳弹,立即收缴。

    经过反复审讯核对,确认被孔彦舟缴获的三十支火枪,十二支毁于朱婉婷临终一爆,完整收回九支(包括撒离喝强索的四支),余下八支,在孔彦舟亲兵手里。这些亲兵尽数死于乱军中。枪支什么的都被踩成零碎了。最后一支枪,有大营中的宋兵见到杜相公一直在帐中把玩研究,应当是在他手里了。

    至于霹雳弹,收回了二十多颗,其余的要么被宋兵使用了,要么湮灭在乱尸堆里,或者掉下山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除了杜充有可能带走几颗。普通宋兵手里,不可能持有。

    凌远率军赶到奈何关时,赵玉嫱与叶蝶儿正在关前等他。

    赵玉嫱、叶蝶儿在前,凌远在后,脚步放轻,仿佛生怕惊动什么,默然走上奈何关第三层。

    楼层已经清理了一遍。制闸室也被天枢城工匠们紧急修复。但无法抹去的,是黢黑的四壁,还有那淡淡的、不知要过多少时间才能完全消除的焦臭味……

    “我们原想收殓婉婷姐与女兵们的尸骨,但是……”赵玉嫱哽咽了一下。“连骨灰都没有……被破关的宋兵踩踏成尘了……”

    凌远脸色一白,伸手按了一下胸口,轻咳一声,缓了缓气,来到叶蝶儿指点处。

    “这里就是当日婉婷姐倚躺之处。”叶蝶儿掏出那支编号“零零一”的鹰嘴铳,交给凌远,“婉婷姐有遗言,‘来世有缘,请君再赠’。”

    凌远的眼泪终于没能控制住,视线模糊接过鹰嘴铳,轻轻抚摸冰冷的枪管,眼前仿佛又出现当日初赠此铳时,那清冷决绝的眸子,那掉转枪口对准胸脯的举动,那面对军主问及“你真的那么想死?”时,毫不迟疑的坚决回答:“是!”

    “我给你安排一种特别的死法——当女兵,战死沙场!如何?”

    这句话是军主对婉婷说的,不成想,竟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