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人迈着一步三颤的步伐在热闹的集市里溜达一圈儿,停留片刻,看一个耍猴人在指挥猴子要铜板。那猴子看见唐佳人,直接跳到了她的身上,从她斜挎在身上的大布兜里翻找出一把瓜子,学着人的模样,嗑着瓜子吐着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唐佳人等它吃完了,才转身回到霸霸楼,准备躺在摇椅上小睡一会儿。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穿过空空如也的屋子,去往里间,竟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

    那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说不上蓬头垢面,却满脸胡茬,发丝凌乱,一张脸唯有眼睛周围还算干净,透着麦穗的颜色。

    他的左手臂从扶手上垂下,手中还拎着一只酒壶,酒壶底儿差点磕碰到地上。他摊开的四肢修长,却并非重点。重点是,他的鞋底磨漏了,露出两片不算白的脚底,明晃晃地引人侧目。

    唐佳人终于明白,为何在她易容成别人后,唐不休能一眼认出她。正如眼前这个看似乞丐又不像乞丐的男子,就算遮挡住整张脸,她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休休。

    以往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想,若再次看见休休,她会不会像以往那样,委屈到哭鼻子?答案竟然是一定的。

    可现实却是,她没有委屈可诉,也不想钻入他的怀中寻求庇护,她只是有些心疼他。是的,心疼。心疼他明明分不清方向,却要在这混沌世间寻找她;心疼他在得知她为刁刁殉情后,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他于她而言,不单单是第一个男人那么简单。他是良师损友,是玩伴,是爹爹,是情人,是可以陪自己上天入地的那么一个人,是天地间唯一一个能令她脱掉利刺,敢于露出柔软的那个人。

    许是经历了太多,现在想来,一直都是自己对不起他,而非他算计自己。

    曾经的懵懂与复杂感情,在经历了万丈红尘后,被净化下了什么?谁又说得清。

    唐佳人觉得有些犯困,干脆坐在地上,依靠着墙面,半眯着眼睛望着唐不休,直到睡意袭来,她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甜。

    醒来时,天边只剩下一丝红线,泛着夕阳特有的颜色。

    唐佳人下意识看向摇椅。摇椅仍在,人却不见了。她一惊,立刻扭头去找,恰好与唐不休的目光撞到一起。

    原来,唐不休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佳人被那张靠得极近的毛脸吓得倒吸了一口短促的凉气,转而恢复如常。

    唐不休盯着唐佳人的双眸,直接开口问道:“你是谁?”

    唐佳人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暗道:我是谁?我能告诉你吗?唐门被大火所没,定是你放火烧的。你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则相当重视唐门里的一草一木。你定是怪我招来那么多别有异心之人,还威胁你放过他们。我是应该乖乖承认自己就是唐佳人,争取宽大处理,还是绷着,先套套你的话?现如今,我容貌变化极大,骨骼都与以往不同,就算被扒光洗净,只要我不承认,谁也不能耐我何啊。

    唐不休第二句直接逼近,道:“你若是普通老妪,定是我失散多年的祖奶奶。”

    唐佳人向后挪了挪,被这突然而至的认亲打乱了思想步调。

    唐不休向前凑了凑,继续贴着老妪的脸,问道:“你躲什么?”

    唐佳人掏出木板,示意唐不休看正面。

    唐不休一伸手,将木板压下,道:“糊弄谁呢?你刚才睡着了,把呼噜打得跟吹叫叫儿似的,哑巴可发不出这么齐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