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笑作一团,继续往家里走。进了家门,各自回房,徐姨让叶嫂煮了醒酒汤,监督黎父喝下才去了浴室。

    精神爽利了不少,心绪却无法平静,黎父独自去了书房。反锁好门,他从书架最底端的暗格里拿出一张老照片,坐在书桌前对着它陷入了回忆。

    与他一样心神难宁的还有黎瑾瀚。他不知道为什么,听沈安然说谭父问及她的姓氏,他会想到沈姨——是他太敏感了吧?同姓而已,不稀奇的。那谭伯伯呢?也是出于敏感吗?

    黎瑾瀚无法说服自己。犹记得年幼时看过母亲与沈姨的合照,他急忙找出相簿,翻找几遍一无所获。他突然想起,母亲郁郁而终后,父亲伤心之下曾将所有照片封存过一段日子,后来也只还给了他一本,其余的都被父亲收起来了。

    黎父独身时,黎瑾瀚当他是想睹物思人,更好地怀念亡妻;黎父和徐姨在一起后,黎瑾瀚懂事地认为他是在顾虑徐姨的感受,对此并无异议和疑问。这下想来,自己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再没有见过沈姨的相关,以至经年累月的,连她的长相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疑团越滚越大,想去问父亲又怕老人家难受,黎瑾瀚几番进进退退,徘徊不定。手机铃恰在此时响了,是黎父喊他去书房。

    不久即是黎瑾瀚生母的忌日。黎父在公墓方圆百里之内买了一块地,建了一栋别墅,以往每年,父子俩都会到那里住几天,清清静静地吃饭、悼念亡人。徐姨进了黎家,这个传统也没有中断过。

    后来,黎父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受不住来回奔波,黎瑾瀚才开始一个人去。每次去之前父子俩惯例是要谈话的,但像今天这样连夜叫他相谈,前所未有。黎瑾瀚有了几分猜测,不多耽搁地过去了。

    进到书房,黎父照常问他:“那边都准备好了?”

    “月初就打过招呼了。”黎瑾瀚回答:“爸,这次我想带安然去看妈妈。”

    “好。”

    例行的问答结束,书房里一阵沉默。见儿子欲言又止,黎父心下了然——

    黎瑾瀚对当年的事一知半解,沈安然所言肯定会引发他多方遐想。叫他来的目的,正是考虑与其等他受不了雾里看花的迷茫,着手调查掀起惊涛骇浪,不如自己先发制人,留出足够的余地应对。

    黎父轻咳几下,开了口:“是在想安然那句话?”

    父亲主动问起,黎瑾瀚再没犹豫,直说了:“也不是别的,就是忽然觉得太巧了。”

    黎父笑笑,将照片推到了黎瑾瀚面前。黎瑾瀚垂眸去看,那是一张合照。母亲仍是记忆中的模样,靠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时隔多年重新见到,除却彼时撕心裂肺的哭求声响彻耳际,眉目竟也依稀与他心里的人有了相合之处,尽管那种感觉极其短暂,也足以令他满腹惊疑。

    黎瑾瀚心情复杂地抬眼。黎父问:“第一眼看,安然与沈姨有些神似,是不是?”

    黎瑾瀚眉心紧拧地点了点头。

    “其实早该告诉你那件事了。”黎父一声长叹,忆起了往昔——

    黎瑾瀚的生母盛无边和黎父、沈姨沈探薇和谭父在大学时是两对恋人。不同的是,沈探薇家世平平又无法生育,遭到了谭家的激烈反对,盛无边和黎父便提议他们去A国找代孕,计划先斩后奏生个儿子,迫使谭家就范。

    仿若拨云见日,沈探薇和谭父同意了,在盛无边和黎父的帮助下选定了一家代孕育儿院,秘密前往。结果生下的是个女儿,谭家不承认,用尽手段逼二人分手,闹得不可开交。适逢谭氏面临危机,谭家祖父病危,重重压力下,谭父抛弃了沈探薇,娶了如今的妻子。

    以往有关沈安然的调查,黎瑾瀚不曾向家人透露过半个字。而今往事的内情涉及到了同一国的同一家代孕机构,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努力理清了思路后,试探着问出了重点:“您的意思是,安然很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不是。”意外地,黎父极为笃定:“那个孩子出生不到一个星期就死了。探微那次来,是要无边陪着出国证实。去了以后她们做了DNA比对,确实是她和你谭伯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