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穿过黑暗的丛林与雾霭,来到白榆坡鼓钟的灵堂。灵堂冷清,除了鼓钟妻女,不见其他祭奠的人。周围白色的花圈与黑色的灵旗形成强烈的对比,清冷如寒冰地窖。遗像中所见,堂钟的笑容如朗月当空。他的妻女已经放弃了嘶声力竭地哭喊,静默如同两尊黑色塑像。

    沉吟递上了花圈,表明身份:他是鼓钟的学生,曾经拜读过鼓钟写的文章,对他的才华顶礼膜拜,对他的死表示十分哀痛。

    鼓钟妻女接过他送的花圈,用眼里的凄清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

    这是另一个世界,与外面烈日炎炎的世界不同。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不仅在生人面前藏了秘密,还在死者面前撒了谎,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完整的人,介于阴阳两界之间,被挤压、被打散。在上香的时候,他不敢正视遗像中鼓钟的脸。

    那以后他控制不住自己,每天都要往白榆坡去,看看这对母女是否安然。

    白榆坡划水而居,河两岸是并排的房子,左岸是别墅群,右岸是民宅老房。鼓家在右岸,门前建了一座桥通往左岸。桥为木质结构,桥槎及胸,桥上木盆里栽着瓜果蔬菜,有些藤蔓爬出了围栏。

    他在白榆坡曾经看见过鼓夫人买面皮,“为什么别人买是三块,我买就要六块呢?”

    面皮店老板向鼓夫人啐了一口道:“嫌贵啊!别买啊!我还不稀罕把东西卖给你们这样的人。”

    第七次去白榆坡,是在一个阴天的上午,远远地听到鼓夫人的哀求:

    “你就放过我们吧!这是我们家的东西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私闯民宅,还抢东西。”

    “整个采蓝有谁不知道?鼓钟以权谋私,擅自挖掘凌尘阁地下文物?你们屋里的老物件,哪一样是干净的?”

    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瓷罐,一旁的鼓夫人则企图将罐子夺回来。

    “天地良心!我们家老先生一生清廉,若真如你们所言,贪慕钱财,盗卖公共财物,如今也不至于还住这右岸的房子。你手中的棋罐,是他生前最珍爱的物件,你要抢了去,我就报警。”

    “报警?”年轻人一使劲,将鼓夫人推到在地,轻笑道,“你去报警啊?鼓钟一个被凌尘阁文物侦察队查过的人,人人唾骂,谁还管这档事?”

    鼓瑟眼眶里裹着眼泪,嘴唇颤抖道:“是吗?那就试试!看看警察管不管!”

    说着鼓瑟冲进屋,企图打电话报警,被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扯出来,扔在地上。

    李沉吟觉得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瞬间爆发了。他冲上前,在对方不经意间将罐子抢了过来,紧接着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但被黄发青年从背后猛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来不及站起来,又见刚刚倒地的青年站起来,企图夺他手中的罐子。

    鼓瑟上前去扶他,黄发青年将她挡了回去。沉吟用两臂将棋罐护在胸口,整个身体蜷缩着。两个青年没有办法,只得对他拳脚相加。他将罐子护得更紧,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一个月来他从未这样放松过。

    “别再打了!别打了!”昏昏沉沉里,他听到有人又哭又喊,尔后听得瓷器破碎及青年破口大骂的声音。

    “反正也不是什么古董,不过是一个釉色特别的现代罐子。这家伙怕是疯了,再打下去恐怕要死人,我看还是算了吧!”

    抢罐子的人似乎走了,沉吟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孩子,孩子,你醒了?”沉吟睁开眼,看见鼓夫人惊喜又慌张的眼神,“可是把我吓坏了,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沉吟摇摇头,刚想说话,一动嘴整个脸部肌肉都跟着疼痛。

    “我去叫医生过来。”鼓夫人走后,他环顾四周,四面素白的墙,冷风徐徐。